陪老父亲慢慢走

父亲的背影，打湿了我的眼睛

文/玉禾

时间在指缝里悄然溜走，倏忽间，老父亲来我居住的小城过冬已经两个多月了。

步入中年的人生似乎永远在忙碌中度过，忙着工作，忙着和叛逆的孩子斗智斗勇，忙着应付生活里看似重要其实并不重要的琐事。细细回想起来，在老父亲来家里的日子里，除了每日我们坐在一起吃饭外，我似乎从没有真正停下来陪陪老父亲说说话，没有专门陪他出去走走。

老父亲也似乎习惯了孤独，很多时候他沉默着，安安静静地干着被允许的家务，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从不刻意去打扰忙碌的女儿。中午有太阳的时候，他会一个人下楼出去走走，然后在我下班前赶回来，站在楼下等我回家。他没有带钥匙的习惯，说是家里的防盗门不好开，还说带钥匙麻烦。

一个周末，吃完午饭，老父亲照例又独自出去了。

我突然决定，出去找找他吧，再陪他一起走走。

我知道他的行踪，他常去的地方是小城的广场。

我出门。临近年关，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比往常热闹了不少。街道两旁的胡杨树上，挂着成排颜色鲜艳的红灯笼，让人感觉到越来越浓烈的年的味道。

来到小城中心的广场，呵，人还真不少，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三五成群打着纸牌、下着象棋，或者围坐在一起说着闲话。

我边走边张望，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终于在沿着广场走了一圈后，我看见了坐在广场花园水泥围栏边上的老父亲。老父亲没有看见我，我也不去打扰他，就这样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默默地看着老父亲，听他说话。

老父亲把口罩拉了下来，覆盖在下巴尖上。身边坐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同样年纪的老人。

“我在女子这里住了一冬了，娃平时忙……”

“我女子出嫁得远，在外省，几年没回来了……”

“娃也辛苦，在这儿给娃添麻烦哩……”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过年和平时一样……咱们过去都是受过罪的人，那时候没啥吃……”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从侧面望去，老父亲沧桑的脸上沟壑明显，也许是因为正午温暖阳光笼罩的缘故，老父亲平时苍白的脸色，竟然泛着令人欣喜的丝丝红润。

我是有多久没仔细端详过老父亲了呢？我又是多久没有坐下来和老父亲说说话了呢？像他身边那位老人一样，离他那么近。我有内疚的感觉袭上心头。

约么过了十几分钟，老父亲侧过头看见了正在注视他的女儿。他很意外的样子。

“莉莉，你咋来了，今不上班吗？”是呀，很久以来，我似乎一直忙忙碌碌，周末也经常会去单位加班。

“今不上班。爸，你出来了好大一会儿了，我来接你回家。”

老父亲的脸上荡漾开了灿烂的笑容。起身，拍拍衣服。

“女子接我来了，我回呀，你坐。”老父亲笑着给身边陪着说话的老人打了声招呼。

我搀着老父亲的胳膊，穿过人群走出广场。老父亲的身体轻飘飘的，为了和女儿走路的速度一致，他竭力加快着脚步。

我选了一条距家里稍远的路，因为这样可以陪他多走走。

古稀之年的老父亲步履蹒跚。前几年父亲的左腿做过一次大手术，留下了后遗症，因此走路时有轻微的跛行。

父亲到底是老了，路上车辆多，虽然有女儿搀着，他依然东张西望，小心翼翼。

过了马路，为了不让老父亲配合我的脚步赶我，我放开了搀着他的手臂，跟在他身后，像保护一个孩子。

老父亲在我前面慢慢地走着。他全白的头发理过不久，因为整个身体过于消瘦，显得头颅硕大。黑色的长棉袄罩在身上，空荡荡的。

注视这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我蓦地想起了小时候的时光。

有多少日子，我曾跟在他的身后，后来跟着跟着，就不跟了，因为长大了；有多少岁月，我坐在那个曾经宽阔的肩头上，走过一道道乡村的路。他的肩膀曾经那么有力地托举着我孩童时期的快乐时光。

而这个肩膀如今如此苍老了，老得再也没有可以去承托的力量。

我感觉有泪濡湿了眼眶。一些纷乱的思绪涌上心头。

路人来来往往，从我和老父亲身边走过。他们都在奔走着属于自己的幸福。

街道热闹的人群中，只有这个老人是我最亲近的人，他给了我生命，抚养我长大。我忽然觉得，身边的世界纷纷扰扰，他们的幸福与不幸福其实都与我无关，此时的我陪着老父亲走过热闹的街头，而这就是我人生的小确幸。

光阴无情，我在慢慢老去，老父亲也在我的老去中更加老去。

三年以后，五年以后，抑或十年以后，这条街道也许还是现在的样子，来往行人一样的穿梭。我是否还能够在像今天这样阳光灿烂的日子，在临近年关的街头，和老父亲一前一后走着，各色的行人从我们身边走过，只有他的背影全在我的眼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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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玉禾，本名魏宝莉，陕西商州人，医务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