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选粹】韩剑锋|​写春联这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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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春联这点事

中国书法家协会换了掌门，最近关注了。咱不是书法家，搞不懂书法圈的事，甚至搞不清书法和毛笔字有啥区别，但要写好字，那是小时候就听老师、父母一直教导的话，字里有乾坤，写有字迹的纸都不能坐屁股底下，那是亵渎招雷劈的，要心存敬畏。

倘若要说我跟毛笔字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也不准确。我小学时还是习过的，那时叫写大字，有专门的课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记忆中好像小学的老师会教写字的似乎也不多，也不知有赵、柳、欧、颜四大家，横，竖，撇，捺，折，竖弯钩，写端正就行。同村的江老师写得最好，写得端端正正，我很羡慕他能写一手好字。他现在年纪大了，手抖。

我小时候的大字写得还是不错的，老师经常把我写得好的字用红笔画一个大大的圆圈，以示鼓励。虽然经常因研墨搞得手上、纸上，甚至脸上一团黑，像个活包公，却乐在其中，为我后来能为自家门上写春联，敢为别人家写春联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现在稍微有点出名的人都会写几笔所谓的书法，其实就是写大字嘛，网上一搜一大片，著名如文坛的贾平凹，草根唱歌的大衣哥朱之文，据说是四万元一个字。我的天呐，写作累死累活，殚精竭虑，怎么搞得过写这些个字赚钱，同样是字，差别就是这么大！气死了有些书法家。贾平凹的字还算工整，我不懂他入不入法，那是专业评委的事，与我无关。大衣哥的字，鸡爪扒似的，还有人花钱买，也是一大怪事。

春联这点事，不像现在，印制精美的春联街路上到处挂着有卖，更有许多机关、企业、商家，甚至书法家协会，每近年关，就都凑热闹下乡送春联，选择的余地很多。那时还是挺隆重的，店里能买的只有年画，雅一点的有梅兰竹菊，更多的是戏剧中的人物或是伟人像，似乎没有春联。写春联、贴春联，也是过年的一大重要仪式，山家除夕无他事，贴了春联便过年。等每家每户的旧颜换了新符，年的味道便浓郁了。

写春联是村子里比拼谁的字写得最好的时机，并不是谁想写就能写的。在村里写春联的人还是需要一点勇气的，首先得敢于亮出自己的字，很多人没这个勇气。其次，大家都认为你的毛笔字写得好，才会找你写。尽管那时的村民许多不认得自己的名字，但谁的毛笔字写得好，在他们心中自有公论。他们对字有一套自己的认同观和欣赏论，且极具智慧和幽默，内容自然是吉利的话语，写得潦草不认识的叫“鬼画符”，写得好的叫“四方端正”，写得差的叫“鸡脚扒爪”。

我们村子还算大，但会写春联的却寥寥无几。下半村是江老师的地盘，上半村我父亲算一个。待我会划拉几下的时候，上半村的春联很多是我写了。我喜欢写，他们说写得还不错，让我有了更大的信心。其实我的字并不好，没有专业练过，顶多是写得还算端正，不会让人说“鬼画符”，也不会写得“鸡脚扒爪”一样，写得是“聪明字”，没有入法。我常想，如果当时我能遇到个真正写书法的，我的毛笔字比现在写得肯定要好些，或许也可以卖几个钱。

给人写春联并不容易，不仅白写，还要搭进去工夫、笔墨钱。年近了，家家忙掸尘，忙年货。我清理好自家的八仙桌，备好笔墨，买好红纸，算好几个屋柱对、大门对，几个单间的大吉，还得算上谷柜，米桶，灶台，碗柜，牛栏，猪栏。裁好红纸，做好准备工作。

大门对写得最多的是：神荼，郁垒，这是一对能驱邪降鬼的兄弟，做门神最是适合，深受农村老百姓喜爱，只是 “郁垒”二字在对联上写得很复杂，我常常记不住，到现在也记不住那种写法。屋柱的对联可翻看黄历，黄历书后面有新年的一些对联供人选择，属年不同，内容也不一样。谷柜通常会写上“五谷满仓”；米桶写“丰衣足食”；灶台的复杂些，当中写：东厨司命灶君之位，右手写：上天呈好事，左手写：下地保平安；碗柜要写上“山珍海味，五味俱全”；牛栏写“力大如虎”；猪栏写“猪大如牛”或是“六畜兴旺”。基本上是一些沿袭下来的固定格式，吉祥的话语。美好的向往，来年的祈盼，全体现在这红红的底色，黑黑的字迹上。

陆续有人家送来几张大红纸，告诉你一声几个大门几个小门之类的，并在什么时候来拿。得赶在人家来拿前写好，没有借口拒绝，也不能拒绝大家啊，这是村民邻居看得起你，不能给你脸你还不要脸，哈哈，那就写，年年如此。满屋子摆得都是写好晾着的春联，路都不留一丝，一地的红纸黑字和喜庆吉祥。直到我工作后才没有再写。

前几年，因业务获客的关系，银行也搞起了现场写春联的活动，久不动笔的我看那些书法家挥豪沷墨，瀟瀟洒洒，又有了些心动。初时在旁静静地观察，不敢轻举妄动，看他们有的目不斜视仔仔细细工工整整一丝不苟地，有从容淡定随意挥洒龙飞凤舞地，线条的老嫩，字的造型因性格不同，风格也迥异。待人空点时，也试下写几幅，围观的人多，心有戚戚，竟获得一些认同，看来小时候的基础还是有点。此后几年，都会去写上几笔。一些朋友还把这春联的差事就交给了我：反正你会写嘛。如若我不写，倒是觉得不好意思，欠他一个人情了。

时近小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想起写春联这点事，又到写春联的点了。前几天就有些朋友打来电话问：啥时写春联？我说：还有几天吧。一位在外地经商的朋友发来微信：帮我写大门对“财源茂盛”好吗？去年你写的“笔拓神境”，孙子、外孙读书成绩从中等升到了优异，大幅提高，今年你帮我写“财源茂盛”，明年女儿、儿子一准发大财。“笔拓神境”是他要求写的，我至今不知是啥含义。不管如何，一定是寄托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祈盼吧。我写的春联若真的有此神效，便是神仙了，我想可以卖很多的钱。

认识小镇里几个写字较好的老师，平常会一起喝点小酒，论些写字的事。他们几个会在家家都贴上春联后的几天，满街路地转。去转啥？看门上贴的字。这些年很多书法家下乡去写，他们的市场萎缩了不少，但这不妨碍他们的兴趣，他们依然找个空就结伴去观赏，点评，仿佛他们就是春联的评委，时而颔首微笑，时而激烈评论，双手飞舞，那一刻的欢乐是他们的。

春联，是一个地方文化底蕴的集中体现。不仅是字写得好坏，还有蕴含的内容。现在印刷的对联多，那字没有手写的灵动，内容也千篇一律雷同的多，失去了些意义。司前街的文人老沈每年的春联都是自己拟的，大多是写宣平的山水人文，抒发自己的一些感情，内容多，字也多，不是简单的五字对七字联，显得与众不同。年前他去世了，老街上再也没有了那道风景。前些年小镇上贴满了闹复县内容的春联，这些年少多了，但还是可以看到几对。小镇面貌日新月异，人民生活富足，和谐安详，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幸福的生活都是自己奋斗出来的。

写春联这点事，其实还是有很多乐趣的，是小事也是大事，既在写亦在品。无论是感恩过去还是祈福未来，都是一种心境。

作者简介：韩剑锋，爱好摄影、写作，浙江省摄影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