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同学

今年十月十四日早晨七点半左右,我刚从理工大学东门进入校园,就见一个背着背包、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走来,微笑着对我说:“同学,请问学校的哪个大门附近,有可以暂时休息的宾馆?”罕见的一声“同学”,我立即就快乐高兴起来。仔细一问,原来她家住烟台,是甘肃某大学的学生,早上刚从大连港下船,来参加将在十六日开幕的“第十二届'挑战杯’全国大学生课外学术科技作品竞赛决赛”。正好顺路,我热情地将她带到校西门。我还不时地仔细打量着这位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儿,觉得她真是世间最美丽、最可爱的女孩儿!这种美感,与她对我的“同学”称呼有关。她也让我想起有一年冬天发生的一件小事儿。

一天傍晚,凛冽的西北风果断地摇晃着校园萧疏的树木。走出教室的我,穿着半新不旧的蓝色羽绒服,那是我妻子单位发的工作服,身高一米八十的我穿着还有些短小。当时工资较低我也就无力去购买新款可体的高档羽绒服啦。经过主楼广场,我向学校东门走去。由于天冷,我将脑袋缩进棉猴式帽子中。出东门,过马路,我登上水泥阶梯路。平常在阶梯路两旁总有一些卖菜的人。那天太冷,只有一个卖西红柿的小伙子。我刚走过去,身后便响起他的叫卖声:“大爷,买点西红柿吧!”叫谁呢?我左右看看,没别的人。是叫我?我脚不停步地回头望他一眼,不乐意地想:你瞎叫什么,看清楚啦,哪有大爷?他却冲我说:“便宜啦!”得,他叫的就是我。

一丝不悦和悲哀涌上心头。他的破西红柿白给我也不要!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叫做大爷,那心情就像是眼前呼啸的北风一样,透心儿凉!怀着无法摆脱的灰色心情走进家门,我脱掉羽绒服便直接站在镜子前,对镜中的自己打量来打量去,弄得妻儿二人好不奇怪。当明白原委后,母子二人竟大笑不止。见我神色灰灰,妻子知我较了真,便说那人是有眼无珠。六岁的儿子也附和说,我爸还是小伙子呢!可我心头的那块阴云,却是如何也无法挥散,那“大爷”的余音,不绝于耳,令我耿耿于怀,难以忘记。

之后一年的春天上午,当我上完一二节课走向学校主楼时,在主楼门口突然听到一个甜美的声音:“同学,你好!请问教育书店在哪儿?”我一抬头,却见一位年轻的女孩子正微笑着望着我。“同学”?这是在叫我?再一看,天呐,这是多么美丽、多么可爱的女生啊!我忙告诉她去教育书店怎么走。可那女生刚一离开,我就立刻心有惆怅,并立刻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追悔莫及的错误,我干吗告诉她去教育书店怎么走呢?我应该亲自把她送到教育书店,不就完了吗?即使是替她买单,那也是心甘情愿的啊!

后悔药是没处买的。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都是女生叫我“同学”呢?我只好怀着既遗憾又兴奋的心情,走上位于主楼六楼的办公室,并禁不住对同事们讲述了刚才有人叫我“同学”的奇遇,同时还说起当年被人无理地称为“大爷”的往事。小我一岁的张老师说,叫你大爷也比我强啊!我奇怪道,为什么?他说,我更惨了,曾经有人叫我大哥。我说,开玩笑,叫大哥还不好吗?他却一脸无奈地说,是一个老太太叫的!

我以为那应该是最后一次被称为“同学”了。没想到数年后,春季开学初的一天上午,还是在学校主楼前,一位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冲我说:“同学,请问国际文化交流学院在哪儿?”真是出乎意料,竟然还有人叫我“同学”!我自然是又欢喜了一场。当时想,或许这声同学,就是我最后的“同学”了。

妻与儿自然是很快就知道了有人叫我“同学”的事儿,她俩也陪我高兴了一番。以致时至今日,母子二人在家里还时常投我所好地称我“同学”。妻子一说,“儿子,叫同学吃饭。”儿子就喊,“同学,吃饭啦!”

真是连做梦都没想到,到现在还有大学生叫我一声“同学”!“同学”,多么美丽的称呼!它唤起我对学生时代的美好回忆,它蕴含着一种生命的青春与活力!它蕴含着一种时光流逝的激动与惋惜!“同学”于我更是一种享受!但愿今年的这声“同学”,不是我人生中最后的“同学”,尽管她肯定是!

校园里的路真的是很短的,我们很快就到了学校西门了,我只好再使劲儿地看一眼这位美丽而可爱的陌生女生,和她说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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