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万山：我对经方治疗肿瘤的几个思考
有一句话叫：“粪堆长菌类，朽木生蘑菇。”如果是一棵生机勃勃、健康生长的大树，树干上是长不出蘑菇的。因此活跃人体的生机，消除肿瘤产生的环境，就有可能达到预防和治疗肿瘤的目的。那怎么活跃人体的生机呢？我是从舒达少阳来思考并实践的。
一、人体的少阳
胆和三焦所蕴藏的阳气不亢不烈，就像初升的太阳，所以把它叫作少阳、一阳，后世又称之为小阳、稚阳、嫩阳、幼阳，但是它具有温煦长养人体五脏六腑、推动活泼全身气机展发的作用。应时于春三月和一天的寅、卯、辰时。
少阳胆附于肝，有藏精汁、主疏泄、主决断、寄相火四个功能。
藏精汁、主疏泄的功能正常，胆汁的贮藏和排泄就有规律，阳明胃气可以降浊，太阴脾气可以升清，里气调畅。这两个功能直接关系到整个消化系统生机是否活跃，运作是否正常。
主疏泄、主决断、寄相火的功能正常，则此人处事果断而少犹豫，精神愉悦而少抑郁，身心放松而少焦虑，思维敏捷而少迟钝。这三项功能，直接影响人的心理状态、精神情绪，甚至会影响我们的工作学习效率和注意力等。
主疏泄和寄相火的功能正常，则五脏六腑的气机调畅，全身的新陈代谢旺盛，生机活泼。于是《黄帝内经》明确地说：“凡十一脏取决于胆也。”五脏加六腑合起来是十一脏，这些脏腑各有各的新陈代谢、能量转化特征。但是他们的生机要想活跃起来，他们的功能要想活泼起来，全靠少阳胆腑一阳之气的推动、激发和促进，这就叫“凡十一脏取决于胆也”。因此我们可以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一人之计在于少阳胆腑。
《黄帝内经》把三焦也命名为少阳。三焦是水、火、气机的通道，气化的场所，元气的别使，且内寄相火。我们的祖先用字、用词是非常严谨的。“焦”字怎么写？上面一个鸟字，下面一个火字；或者上面三个鸟字，下面一个火字（图1）。所以，《说文解字》说：“焦，火所伤也。”元代戴侗《六书故》说：“焦，燔之近炭也。”焦的本意就是烧烤，就是燃烧的过程。燃烧的过程也就是氧化反应的过程，物体的燃烧放出了光和热，人体所需要的热能，则是由体内营养物质通过氧化反应而获得的。
图1 篆体“焦”字
当然在人体内，有氧化反应就会有还原反应。所以我认为，“焦”字就是指人体内的氧化还原反应这一功能，也包括了物质代谢、能量转化等过程。“三”有“多”的意思，“三思”就是多多思考。三焦是指人体多处具有物质代谢、能量转化、氧化还原反应的场所，我们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块组织、每一个脏腑都有物质代谢、能量转化、氧化还原反应，所以说“人体处处是三焦，人身无处不三焦”。
“三”当然也可以是指具体数字“3”。上焦如雾，宣五谷味，熏肤、泽毛、充身，若雾露之溉，讲的是上焦心肺布散水谷精微、布散营养，就像布散雾露一样。“中焦如沤”，“沤”是发酵池，讲的是中焦脾胃腐熟水谷、泌别清浊，就像发酵池一样。“下焦如渎”，“渎”是下水道，是污物处理场。讲的是直肠、膀胱就像污物污水处理场一样。上、中、下三个部位的代谢特征合起来，也叫三焦。
三焦调畅，表里内外的物质交换、能量转化、氧化还原反应皆畅达，整个人体的生机也必然活跃。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舒达少阳三焦来活泼人体的生机，可以涉及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细胞。天气会影响人的身心感受。如果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温度湿度适宜，我们就会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心情愉悦、思维敏捷。如果乌云密布、雾霾弥漫、温度高、湿度大，人就会烦闷难耐、焦虑抑郁、呼吸不畅、心慌心悸、疲乏无力、效率降低。三焦就是人体的天空，如果三焦畅，气血就流畅，代谢就活跃，这是体内的好天气，人的心情就愉悦，精力就充沛，全身就清爽，生机就活跃。如果三焦不畅、代谢紊乱，自然就要痰湿内生了。所有的物质代谢过程都是要靠水作为载体的，代谢紊乱就是水不能很好地代谢，自然聚而为痰湿，痰湿内盛就气血郁滞，这就是体内的坏天气，人就焦虑烦闷、思维迟钝、疲乏无力、心慌心悸、生机泯灭。这种状态下的人体就像处在潮湿阴暗环境中的朽木，会成为蘑菇生长的温床一样，会导致甲状腺结节、乳腺结节、子宫肌瘤、脂肪瘤，甚至肿瘤等疾病的出现。而究其源头，这一切都是体内的“坏天气”导致的。
人体少阳胆腑和三焦之木气展发，对肝气的疏泄、心阳的振作、心律的稳定、脾胃的升降、肺气的宣发肃降、肾气的藏泄、表气的布达、里气的疏通、细胞的代谢、能量的合成输布和利用、情绪的稳定和舒畅等都有着调节、控制、激发、推动的作用。所以，《素问·阴阳离合论》说：“少阳主枢。”就像门上的合页，主管着门扇的开合；就像轮子上的轴承，主管着整个轮子的转动。所以少阳生机活泼，就意味着人体的生机活跃。因此，舒达少阳，就有可能起到防治肿瘤的效果。
二、舒达少阳选方思考
《伤寒论》中小柴胡汤为舒达少阳的经典方剂，可是小柴胡汤里并没有很多助阳的药。助少阳阳气，我一般情况下不选附子而用桂枝，于是我就想到了柴胡桂枝汤。它是由小柴胡汤和桂枝汤各取二分之一剂量相合而成，有舒达少阳、调和营卫的作用。小柴胡汤和枢机、解郁结，但助少阳之力不足，所以取桂枝、甘草辛甘化阳以助心胆之阳；芍药养肝血助疏泄，以增强木气的展发之力。
小柴胡汤里只有半夏、生姜二味化痰浊、去痰饮、畅三焦，显然力量不足，更何况柴胡桂枝汤尚无宁心神之力。所以选配温胆汤。温胆汤在《千金要方》和《外台秘要》里都有记载，《外台秘要》注明，温胆汤原载于已经亡佚的《集验方》，由生姜、半夏、橘皮、竹茹、枳实、甘草组成，治“大病后，虚烦不得眠，此胆寒故也”，而“胆寒”就是指少阳、一阳之气不足。宋代的《三因极一病证方论》在这个方子里加了茯苓、大枣，仍叫温胆汤，治疗“心胆虚怯，触事易惊，梦寐不祥，或异象感惑，遂致心惊胆慑，气郁生涎，涎与气抟，变生诸证。或短气悸乏，或复自汗，四肢浮肿，饮食无味，心虚烦闷，坐卧不安”。这些症状正是焦虑抑郁的表现，所以当病人主诉诸多症状，没完没了地述说，医生抓不到要领的时候，就可以考虑用柴胡桂枝汤和温胆汤合方。
但是，宁心神的力量还不够，因此我选孙思邈的定志小丸。定志小丸出自《千金要方·卷十四》，它治疗“心气不定”，即心中恍惚、烦闷、注意力不集中、效率下降；“五脏不足”，即全身没劲；“甚者忧愁悲伤不乐，忽忽喜忘”，即高兴不起来、注意力不集中等情绪低落、精神抑郁的临床表现。同时记载了“朝瘥暮剧，或暮瘥朝发”，这是中医文献史上第一次提出病有朝暮轻重之别的记载，正符合焦虑抑郁患者的晨重暮轻、晨轻暮重的临床特征。定志小丸有四味药：人参，茯苓，菖蒲，远志。人参在柴胡桂枝汤里有，茯苓在温胆汤里有，也就是在柴胡桂枝汤和温胆汤中加菖蒲、远志，就可以达到豁痰开窍、振心阳、益智慧、醒心神的目的。柴胡桂枝汤、温胆汤、定志小丸三方相合，我称之为柴桂温胆定志汤。
三、柴桂温胆定志汤
基础方柴胡、黄芩、桂枝、白芍、陈皮、半夏、茯苓、竹茹、枳实、菖蒲、远志、党参、炙甘草。
此方益少阳、畅气机、化痰浊、宁心神，进而活跃全身的生机，通过加减能广泛用于多种精神性疾病和心身性疾病。精神性疾病如抑郁症、焦虑症、强迫症、恐惧症、起床困难综合征、选择困难症、储物癖等。心身性疾病如高血压、高脂血症、动脉硬化、冠心病、紧张性头痛、偏头痛及莫名其妙的躯体疼痛等。消化系统从上到下所有的病症，儿童厌食、遗尿、夜惊、抽动秽语综合征、类风湿关节炎、肿瘤、糖尿病、甲亢、各种皮肤病和呼吸系统疾病、男性的性功能障碍，女性的月经紊乱，以及某些不孕症、痛经、闭经、癔病，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