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哥儿》等三组文图(1976)
23、陈哥儿
这儿所说的“陈哥儿”,追溯起来,就应该是《无聊》一画中的那位主人家了。当然,毕竟不能将其姓名原封不动地示之于世,所以这里就干脆来它个“存姓隐名”吧。哥儿是咱本大队的老知青,比咱先下乡三年,虽然家庭出身是响当当的产业工人,但有鉴于个人秉性忒质朴了些,不大善于调理乡间的各种人际关系,以至于尽管其表现颇好(耕田耙地等各种农活般般都会、偷鸡摸狗一类不良习气则样样全无),也都在乡下待了七年的时间,只比我先离开那儿一两个月,成了川东某大型化学纤维厂的一名普通工人。有关这哥儿的话题实在太多,这儿还真个是不知可从何处再谈下去。好在我的《乡中苦斗》已将其作为“程志山”的原型,读者诸君若有兴趣,可在网络中搜索其文一阅吧。不过,为了不致让大家觉得这儿的内容太单薄,咱也还是将那有关的文字摘引几段,以使诸君对其有个最基本的印象——
……距离他俩三五十米左右的一个地方,由远而近地传来了一个青年男子的歌声。那歌声,音调有点「左」,然而感情真挚,情调也有些忧伤,因此听起来倒颇为感人。凭着对家乡语音的敏锐感觉,洪波和方春庭一听这歌,便知道那是一个重庆知青在唱。两人侧着耳朵听了听,隐隐约约地听清了这么几句:
美丽的山城,
可爱的家园。
白云生处歌乐山。
长江水,向东方……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得那歌声又变了个调门,分明是变得轻快活泼了起来:
山城的山来山城的水,
嘉陵江流水清又清。
我坐轮船回重庆,
阿妹在红港等着我。
乌黑的辫儿粉红的脸,
阿妹的秋波甩过来。
可惜我是个近视眼,
阿妹的秋波没看见……
听见这妙不可言的歌词──加之又配有很诙谐的曲儿,且还是由这么个走板的歌喉在唱──洪波和方春庭二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转瞬之间,唱歌的那个小伙子也走到了他们面前。
这是一个身架魁梧的青年,年岁略比洪、方二人大上一点。他生着一张结实的方圆脸盘,一头直立的粗硬黑发,还有两溜黑黝黝的连鬓胡儿。眼睛不大,很有光彩,看不出有什么「近视」的迹象,从中流露出的倒是一股憨直的神情。眉毛又黑又平,两片宽厚的嘴唇连同一对大大的鼻孔微微向上翻起。总而言之,凭着这身材和这相貌,一看就能够使人猜想到,这是一个直率善良且又有着一身好气力的小伙子。
「你们两个,就是七队新来的知青呀?」这小伙子先向洪、方二人发问道。既经他俩回答了他,他便一一地自我介绍了起来。「我就是这六队的知青,叫程志山,从重庆磁器口那边来的。都是老乡,又同一个大队,还挨邻搭界的,以后有空,来耍。……唉,你们倒是才来,我呢,都象他妈这苏家大堰里的老鲫壳一样喽!」说着他苦笑着叹了口气,然后捏住拳头,只用一只大拇指,朝着他所说的这个「苏家大堰」指了指。
因向来不善与人初交,洪波没有马上同这程志山攀谈。但是方春庭却很自如地微笑着问:
「你是六九年下来的老知青吗?」
「呃。──哦!还只算是半老的鲫壳,」程志山改口笑道。「六四年下来那些,那才是真正的老鲫壳,老起了黄斑的鲫壳!」说着他突然象《智取威虎山》中的常猎户那样比了个手势:
「『唉,八年啦,别──提──它!』」
他这一手使得两个新知青都暗暗在肚里叫了声绝。
「前一向大招工,都没蹦出去?」方春庭又问。
「唉,那不是你我这人的事!」程志山叹道。「程哥儿只晓得卖老实屁眼,有毬的个用!哼,平时都说你好,妈的就是遇上好事儿不推你!所以,看来呀,还是得走『上层路线』!……唉,他妈问题是,」说着他越发叹息了起来。「你我家头又没得多的钱去塞包袱,外加你我这人呢,好象天生又不会同公社干部说啥──有啥说的哟?──所以,来了他妈的好久,人家还不认得我。你说,这还有啥X搞头?后来连我妈都骂我,叫我放活搭一些,见了书记好生报个笑脸,该撒烟,就撒勤点!」
说到这儿,他掏出一包「万山」牌卷烟来,说:
「来,烟有些丑,将就点儿!」
方春庭接过一支烟点上了。洪波摇摇头说不会。程志山自己也点上烟,然后嘻开嘴,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以后要会,才行!──光散给书记,自己又不抽,人家要笑你俗气。唉,不过,」说着他便又很伤感地长叹了一声,「等到你我学乖了点呢,招工,又『暂停』了。妈的,鬼大爷才晓得这『暂停』,要停到他妈啥时候!」……
……程志山住在一间破烂得不能更破烂的板壁屋子里。这屋看上去的确很叫人伤感:几乎每一块木板都是腐朽了的,而板子之间的缝隙,全都裂开有一指至两指那么宽,有些地方,还干脆烂有脑袋甚至脸盆那么大的窟窿,月光就从这千疮百孔之间挤进屋来,象是毫不留情地在讥笑着程志山,并窥视着他在这屋里的一举一动。屋子里空空如也,除了不能再精简的那几件东西之外,什么也没有。地面高低不平,且十分潮湿。在靠近墙根的那些板壁的破口处,室外的野草蓬蓬勃勃地蔓延进屋来,象是一支大刀阔斧、破城而入的队伍。蟋蟀们就在这片没有「内外之别」的草丛中肆无忌惮地跳跃歌唱,不时又把朽木墙板碰撞得嗒嗒地响……
24、知哥老郑
这位知哥老郑,也是“老三届”的知青,其实他既不与我同大队,彼此之间交往也稀,不过终因双方“第一故乡”与“第二故乡”都属一致,所以至少也是相互关注,且多少有过点往来。这老郑与上文说到的陈哥儿一起下乡落户,又一起参工去到同一家厂子;但他之所以也离开乡下较晚,则确实是有着那么一点儿“历史原因”的。说来这原因也并不复杂:他出身在重庆一家旧式大兵工厂内,而他那虽是身为普通工人的父亲,在民国时代,却曾经随着集体,加入过国民党。当然,对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的现实来说,只此一点,就已经足够了……这老郑也是一个非常本分的人,所在大队恰与我辈隔着一道壑梁相望,但他都从未到我们这儿来窜过门。我却去过他那儿一次,就是随同陈哥儿去的,说是“老郑办'生朝’”,相善之人都要去恭贺一下。唔,大概这幅速写性素描的底稿,就正是这样才得来的罢,也记不大清了。唯一记得的是,那天老郑很高兴,他一再对来的人说,那都是大家“看得起”他,才爬山涉水的去他那儿,而他又“没个好吃喝”(这可是当地贫下中农的经典语言!)招待大家。咳,朴实无华之人啊,现三四十年过去,也不知他情况怎样了,想来多半也就只是这巴蜀大地上众多退休工人中的一员了吧!今我凝神注目他这幅青年时代的肖像,当年的情形,一一浮现眼前,遂信意敲上这段文字,也算是对我们那一代人都已逝去的青春,作上一个小小的祭奠。
27、X麻子
这儿所说的“X麻子”,是当年在乡间的一个时常接触之人,此将其姓氏隐去了。当然,其实无论是在现实中抑或是在我画中,此人的面皮都不算太麻,不过有些毕竟一眼即能看出的细碎凹痕而已。但就算如此,人们也都很客观地、不容分辩地将“麻子”这称谓冠在了他头上。且是那乡中还有着一句流传甚广的俗话,道是“十麻九怪”,意思是十个麻脸之人中,有九个都必定很“怪”。自然,实际上这“怪”,真的也并不太好界定。譬如这位麻公吧,我觉得他就是一位非常本分之人,除了偶尔也会象是有些不好意思般地说一两句“怪话”之外。而那所谓的“怪话”,不过就是现今叫的“黄话”。问题是,任何时候,尤其是现今,面皮丝毫不麻、且甚至是十分光鲜之人士,包括女士,也都会说些极“怪”之话呀!可怜这位仁兄,仅因面部的那点细小标记,遂便被纳入这“怪”的范畴中去了。也不知当时是不是人们竟然对外在的美丑或内在的“怪”与“不怪”,还真那么在乎,反正这位麻哥(顺带说明:依年岁,我当时亦将其称做“表叔”),好象一直都没娶上过老婆,就这样大半时间都静悄悄、间或才“怪”上它这么一下子地在那穷乡僻壤中过了下去……离开乡下后,我整理出了他这幅速写性的素描像,画的时候,手下也还是留了点情,未将那炭画笔点子点得过于明显。眼下看着这画,自己一时不禁思绪万千。——麻表叔啊,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你都老得成个什么样子了?无论怎样,特别是,无论你内心究竟是“怪”与“不怪”,知青老童我,都愿你过得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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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画中游附记·西画部分》,亦属相对私人性的资料,此前主要只发布于自己各博客或“空间”之内。现恭请各位订阅者予以点评,发表高见。倘是内中所涉及到的一些世事或人生经历能够引起大家的共鸣,则作者我,将更会感觉欣慰。
另外,这西画虽为我青年时代之最爱,然而后来因为诸多原因,终至忍痛放弃。网络流行后,也曾将此前所作之油画连同素描、水彩及水粉等西画作品发布于一些艺术论坛,亦得到过不少网友的好评。这儿仍选取一些,以供大家参看——
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搜狐社区 笔墨丹青 鬼枴_べ鬼
粗看时还以为是哪位大画家的名作,再看时方知是出自江南达者之手。钦佩!
喜欢油画的浑厚、喜欢油画的朴质,更喜欢思度于油画中的无言表达......
——红袖添香 → 红袖论坛 → 读图时代凤箫吟
典型的重庆农村写照,画的好!
涉猎广泛且均有建树,非潜心琢磨者不能为也
麻柳林/林间小石桥都有梵高的感觉在里面,顶!
——四川美术网论坛 司马长风
来自生活的杰作 好
——四川美术网论坛 yangyunlou
这帖好看呢....呵呵
——四川美术网论坛 蜀郡野人陈风良
内容上很有亲切感......来源于生活的作品.
——四川美术网论坛 iloveyou
麻柳林有梵高的感觉,好啊
兄之油画亦很有实力!
——四川美术网论坛 云飞扬
楼主多才多艺,佩服啊
——四川美术网论坛 刀尖
真是好作品啊,,,,,,,,
——四川美术网论坛 陈学高
楼主,看了你的各类贴子,感觉你多才多艺,不知道最精的是哪门?
——四川美术网论坛 laoqiang
总体上不错,风景要好些。支持,努力。
——中国美术家协会网【中国油画论坛】阿春
象徐悲鸿老前辈的画,很好,我喜欢,风景也不错。
真的很经典。偏爱风景!
——中国美术家协会网【中国油画论坛】wgdxhn
有情、有趣、有生活。有品位,有功力,更有个性!向老师致敬!
——国画网【艺术杂论】周俊一
江南蜕心堂:原创艺文渊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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