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豆

 老鼠豆

                                 文/刘述涛

一直以为老鼠豆只有遂川人才会种，才会有，因每提到老鼠豆，好多外地的人都说没听过，也没有吃过。哪知道，真等到要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一百度，才发现广东、福建、广西的客家人都有种，都蛮喜欢。只是他们不像遂川人叫老鼠豆，而是叫狗爪豆，龙爪豆、狗仔豆、老虎豆。这么叫，自然是根据老鼠豆的形状来称呼的，它长得毛绒绒的，一只只豆角挤在一起就像是一只狗爪子一样。

真正要论起来，老鼠豆的学名是叫黧豆，是一个很有女人味的名字，就如同张艺谋的电影《菊豆》里面的菊豆，也是一个能够让人想入非非的女人名字。只是如此文雅的一个黧豆的名字，却没有多少人愿意叫。如果真的有人叫了，相信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是叫老鼠豆。卖老鼠豆的人，也一定会一脸发懵，不知道说的就是自己面前的老鼠豆。

老鼠豆其实很贱，从不选择土地，给点阳光就灿烂。不管你把它种在哪儿，偏偏角角也好，沙地少水也好，它都能够长出属于自己的一片荫凉。只是老鼠豆是不能够摘下来就卖的，摘下来卖也冇人会要。谁都知道，要把老鼠豆身上那层薄薄的毛绒绒的外衣给煮掉。这层白毛绒衣不但摘的时候，人沾到手臂上会让人发痒，真正吃也吃不得。唯有在开水中，才自然清除。

老鼠豆摘下来后，先得放锅里去煮。煮好之后，捞起来，用冷水去透，把豆夹剥开，把包在里面白色的豆子一粒一粒放到装满清水的盆里去泡。同时在清水里慢慢透的还有豆荚。豆子不用泡多久，就可以捞起来，拿去晒，晒好之后，用油一炸，放点盐与五香粉，又是一盘下酒菜。豆荚得在清水里慢慢透，每天都得换一至二遍的水，直到水从墨乌变得越来越清亮了，才捞起来，或卖，或切了自己家炒着吃。

说起来，煮老鼠豆要功夫，不能煮得太老，也不能煮得太嫩，老则绵软发烂，没有嚼劲。嫩则太硬带生，而且没有将真正的老鼠豆味道煮出来。煮，也是去毒的过程。许多人都认为皮糙肉厚的老鼠豆含有毒素，需要通过煮，清水透来析毒。《中草药大辞典》中也说，狗爪豆，性温，味甘微苦，微毒。中国人对食物中的毒，从来都有一套办法解决，就如吃河豚一样，人们在追求河豚鲜美的同时，也早把河豚的毒在烹饪的过程中去除。老鼠豆也是一样，经过这么高温一煮，一杀毒，这点微毒早已经不知跑到哪去。直到今天，也没有听说谁家有人食老鼠豆中毒的。

水中透好的老鼠豆捞起来，切成丝，放点辣椒干、蒜泥，再加上一点山椒子油一浇一拌，那味道简直是人间一绝。吃起来有老鼠豆特有的清香，又有老鼠豆扫牙扫齿的嚼劲与韧劲。有时候，想品尝出另外的一种独特的山间野味，还可以把老鼠豆与山腊肉炒在一起，那是一盘特好的下酒下饭的菜。

我们家的老鼠豆，一般就种在菜园子的北边的沙土之中，知道老鼠豆贱，好养活，也就给它最没有肥的土地。

每一年，在春天的时候，我的爷爷奶奶可以什么蔬菜的种子都不下种，唯独老鼠豆的种子是一定要下的。爷爷下好了老鼠豆的种，等到苗长出来，可以移种了，他就会拔出来给他的四个儿子家送去，让每家都让种上几棵。

有一回，爷爷送老鼠豆苗到我家的时候，刚好我父母不在家里，我看着爷爷手里的老鼠豆苗就对爷爷说，不种，种来干什么，这么野的老鼠豆，一爬起来，哪都是，而且要吃还麻烦，煮个豆，柴都要烧掉半把。爷爷一听，就很不高兴的凶我说道，老鼠豆都吃不得，都嫌不好吃，那会要讨饭。

我不明白爷爷怎么会发哪么大的火，难道就因为我嫌弃老鼠豆，不想家里种老鼠豆吗？

直到长大后，我才算真正明白，老鼠豆曾经救过我爷爷奶奶那一大家子的命，1945年的冬天，日本鬼子打到遂川县城，爷爷带着一家人躲避在上坑的深山老林中，这一躲就是一个多月。天天缺吃少食，还好在房东看到爷爷奶奶的困难，送来了一口袋的老鼠豆干。房东说，老鼠豆长得野，房前屋后，山上石洞都能长，吃不完就晒成了干，只要不嫌弃它，也能当饱。这一口袋的老鼠豆干，解了爷爷奶奶一大家子的愁，一家人嚼着老鼠豆干才把这段艰难的日子度过去。

从此，爷爷奶奶就爱上了种老鼠豆，把老鼠豆当成一个宝。这也就不奇怪爷爷会认为我是在忘本，忘记了老鼠豆在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曾给予我们一家人的温饱。

现如今，我人到吉安，在吉安城南寻找自己的人生出路，想要在这块土地安下身子。我每天的饭桌上，早已经看不到老鼠豆的身影 ，尝不到老鼠豆的味道。有多少回，我心里想，什么时候能够回到遂川，美美的吃上一顿老鼠豆，该多好呀。只可惜，这样的愿望，往往都实现不了，往往只能够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回忆起老鼠豆的味道，想要它，留得更久一些，更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