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山文学】郑信平||虔诚的外婆(散文)
虔诚的外婆
作者:郑信平
主编:非 鱼
翻看《读者》,觉得《想回却再也回不去的地方》栏目的“本月最佳”选得蛮好,言简意赅。看到他们有写外婆的,情真意切,也勾起了我对儿时到外婆家的诸多美好往事来。
我们这有说一个人不知满足,老是以为好事会连连发生,就会说“你以为外婆(家)有卵(蛋)吃”。也是,只有老外婆看到可爱的小孙子(女)来了,才会小心翼翼地从鸡窝里掏出平时用来换盐的鸡蛋,或蒸或煮,给小外孙吃呢。吃上瘾的小外孙,自然是喜欢往外婆家去的啦。
没有谁没享受过这个待遇的,特别是将蛋打在小碗里,底下铺上一层桂圆肉,再加上一大勺晶亮白糖,放在饭甑里蒸出来的,更是招待贵客的最高标准了,且是三个蛋呢,那喷香鲜甜的滋味,任谁都忘不了。
这种蒸蛋,一般是丈母娘蒸给女婿吃的,女婿顶半子嘛,要巴望他干重活脏活呢。我老爸性子直,工厂三班倒,没有富余的时间,自己家的事都是急急忙忙干的呢,自然和外婆不对付,双方一辈子的横竖别扭,也即没有这个待遇的了。可外婆对我们,那是不含糊的,许是大人们不好服输,它地来补,外公就喜欢来我家,因为老爸会陪他喝酒。
本是写小时候到外婆家的一些美好往事,打字时,眼前突然闪出这么个题目。也是哦,我的印象中,脑袋里,最突出的,首先想到的,就是外婆的敬神往事。
每年的正月初一或初二,我都会带上妻儿,到舅舅家去拜年,和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舅舅喝喝小酒,聊聊天,也看看那被拆得仅剩一间的旧瓦房,找寻找寻儿时在外婆家的快乐片段。
外婆家不在同族聚居处的平坦地,房子地基是外公和舅舅一锄一铲,硬是把凸出的小土包给挑成适合建房的小山坳,修整漂亮之后,才开始搭建那高大宽敞结实房子的。可以说,外公舅舅他们是现代愚公。
由于离聚居地有个几百米,且还要翻越小山脊,故而,每次的到外婆家,我们这些外孙们几乎不去找那些叔啊俵的玩,只是缠着外婆撒娇要吃的,或是拽上舅舅,要他带我们到门前水沟屋后七一水库中干渠里抓鱼虾去。慈祥的外婆总能让我们肚子吃得圆鼓,好有力气和舅舅水中尽欢。
外婆是旧时代的乡下妇女,自然就有那时代乡下农妇的共性,如生育子女众多,一年到头,不是在坐月子,就是在怀孕中,故而,身体总是病殃殃的。大凡身体不好的人,精神上大多都有更大的需求,表面坚强,实则有时很脆弱,所以,需要个心灵的寄托之所。听我老妈说,外婆很迷信,且有入迷的样子。
我们现在知道,人在两种事上会不计成本,一是外交,即显示自己,是外向的求。再一种就是宗教的信仰,即寻求心灵的慰藉,是向内的求。
外婆她们乡下妇女,一辈子围着灶台锅碗转,没读过书,所有的知识都是道听途说而来,自然不真的多,添油加料乃至以讹传讹的更多了。正如纳粹德国的宣传部长戈培尔所说,“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神乎其乎的神迹在她们眼中是真实的,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外婆的所谓信这信那(菩萨),我看,是祈求自己身体健康的同时,肯定如今天普通大众的进庙即烧香见佛就磕头一样,祈求更多的是家人的平安幸福吧。至于是如来是观音,是太上老君,还是玉皇大帝,甚至是土地公关老爷,都搞不清,反正拜了就心安,愿望就有实现的可能。
我对外婆的虔诚信仰,印象至深的是晚年的外婆,身体好多了之后,每年都要上三清山,求三清公公这个更大更高的神灵来保佑自己和家人了。早先是身体不允许远足三清山,只得就近,但多年的土地公山神庙里的礼神敬神,不见丝毫效果,心里老大的不乐意。一旦自我感觉良好,能上少华山拜公公了,就立刻行动,马不停蹄,带着最虔敬的心,最能体现心意的礼物,拔步开走,直奔心中的朝圣之地出发。
每一次的朝圣,外婆都是满载而归,全无丝毫的疲惫,大有此后必得三清公公保佑,进了保险箱的满足感。每一次的回家后没几天,厨房土墙上就会自然而然地多出各种各样的图案来,以肖像画居多。哪是眼睛哪是鼻子和嘴巴,在外婆的描述下,凹凸不平土墙上的条条裂缝,偶尔嵌着的石子,凹下地方,凸起部分,都是神灵身体的一部分,当然,以头部为重。
现在想想,文盲的外婆,肯定不知道画画了,那时居然能想象出我们小孩看起来很像人的图案,且能在黄表纸上又涂又画地写出我们看不懂的天书来,真是够厉害的啦。
可恼的是从没见过神鬼的我们,对神啊怪的更是稀里糊涂,外婆对我们说的,墙上的这个图案是什么公公,那个是什么仙姑,我们看起来好像是人像那么回事呢,但听不懂。童言无忌,实话实说,我们都很不在乎,只是觉得好玩。于是,在外婆离开后,不是手拿碳条来个补充,就是如舅舅样拿刀铲平它,免得夜晚到侧房来拉尿时真的遇见鬼神。
起先,外婆还认为真的是公公降临,自显神像呢,后来知道是我们干的好事,虔诚的外婆,赶紧双手合上,阿弥陀佛得一个劲地向所谓的菩萨(图像)赔不是。看到这架势,我们赶紧跑开,知道等下子不是一顿臭骂,就是不给好东西我们吃。好在有小伙子的舅舅站我们一边,和我们一样干了坏事。年少的我们,从没想过回家了的我们,只留下舅舅一个人,怎么面对虔诚心被破坏的外婆。
多年后,读了点书,才逐渐理解了外婆虔敬菩萨的良苦用心。外婆生了六男二女,一辈子辛苦,加之大舅刚刚成年就得了病,医治无效,丧子之痛无法言说,只有寄希望于那不可见摸不着的万能的佛菩萨了。
其实,外婆没有明确的目标概念,也没有如现今的虔诚信徒般不计成本地全身心投入所谓的信仰,她只是在祈求土地公土地婆无效之后,才不畏艰险,走过四个乡镇,登上一千七八百米高的三清山,去求三清公公的。至于效果,灵不灵,我看她自己肯定也知道,因为,就在她移请三清公公屈尊于厨房土墙上,以她看得懂的图像现形时,被我们用碳条铲子一下子就给请除了,过后,也没见她发什么大脾气,一点战战兢兢的神情都没有,完全没有得罪神灵要大祸临头的紧张感。
可见,外婆的信和请菩萨,就如刘宝瑞大师相声里那个老太婆一样,虔诚请回一尊菩萨像,在被问及多少钱时,蹦出“嘿,就这破玩意,还花了我两毛钱呢。”
这就是外婆的信仰。
2021年5月8日写于出差南昌时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郑信平,江西玉山人,四川大学毕业,哲学博士,曾在乡镇、县级政府任职,挂职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现为中部某省地级市公务员,从事金融口工作。喜藏书、阅读,也喜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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