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的坏脾气

　　

《红楼梦》说个啥？

我的理解，一是幻灭感。那么热闹，又那么寂寞。越热闹，越寂寞。

二是人的扭曲。在专制社会下，没有人是不扭曲的。只是有程度的分别。有人扭曲得不成样子了，还不自知，还自鸣得意。

就像老舍《茶馆》里的那个可怜虫，“大英帝国的香烟，日本的白面，两大强国伺候我一个人，福气不小吧？”有人则是为摆脱这种被扭曲的宿命而挣扎，最后悲剧收场。林妹妹劝宝玉，“你就改了吧”，这“改了”即是“从了”，即是认同这种扭曲，精神上当然痛苦，但不“改”更痛苦，只有玉石俱焚。这就是大观园，这就是大清王朝，这就是我国五千年的专制社会。

　　

贾宝玉本来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心地善良，思想自由活跃，颇有一点人道主义精神。贾宝玉一次走到贾珍书房窗前，听到房内有呻吟之韵。贾宝玉舔破窗纸，向内一看——却是自己的小厮茗烟按着一个女孩子，干那男女之事。贾宝玉禁不住大叫：“了不得！”一脚踹门进去，将那两个唬开了。

茗烟跪求不迭。贾宝玉却只顾看那丫头，虽不标致，倒还白净，些微亦有动人处，羞得脸红耳赤，低首无言。贾宝玉跺脚道：“还不快跑！”那丫头飞也似去了。贾宝玉又赶出去，叫道：“你别怕，我是不告诉人的。”一声“还不快跑”，不啻是贾宝玉的人道主义宣言。
　　

但是我们也不该忘记贾宝玉的坏脾气。比如，他对奶妈的粗暴态度，比如，他一脚踹开院门，把袭人踢吐血，等等。他很多时候突发的无名业火，毫无教养的坏脾气，在在显示他也无法超越自己的身份：一个封建社会的公子哥。
　　

贾宝玉的坏脾气从哪里来？从对他百依百顺的奴才那里来。

王蒙有一篇文章，《不奴隶，毋宁死》，说大观园里的奴才都有贱骨头。很可能，在大观园打工的待遇比在外头要好一点，但谁都不是天生爱当奴才，当奴才上了瘾，更科学的说明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人质会对劫持者产生一种心理上的依赖感。他们的生死操在劫持者手里，劫持者让他们活下来，他们便不胜感激。他们与劫持者共命运，把劫持者的前途当成自己的前途，把劫持者的安危视为自己的安危。于是，他们采取了'我们反对他们’的态度，把解救者当成了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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