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版纳（三十一） / 开普饭

邂逅版纳（31）

老兵且三

李人毅

作者自述 · 援寮抗美结情缘

画上的主人公叫且三，他是哈尼族人，家住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的南糯山的半坡老寨。

且三老人七十二岁了，属牛，今年是他的本命年，和他的儿子三登住在一起，家里有一片茶林。在不采茶的漫长日子里，他每天都是骑着摩托车上山去采野菜，然后到嘎洒城里去卖，收入不多，但是觉得日子过得有滋味。

他的社交圈子有两种，一是和邻里小时的玩伴叙旧，一起抽烟喝茶还喝点小酒，一谈起来就没完没了，我第一次去拜访他就没有见到。我采访他的原因是他的身份独特，他当兵时曾去过邻邦老挝执行任务。为此他的另一个朋友圈，就是当年一起“抗美援老”时的战友。他卧室最醒目的地方挂着一身草绿色的军装，上面挂着很多的勋章，那是战友聚会时必穿的“礼服”。这样的聚会他每年都要参加，时间是8月1日。

且三1968年入伍，这支部队很特别，是云南边防军的民族第一支队一营一连。至今他珍藏一个镶嵌在镜框里的彩色证书，上面用中国和老挝两种文字写着：

“中国援寮筑路指挥部301大队战士车三，1968年8月至1969年12月圆满完成援寮抗美的警务作战等任务。”

发证日期是1973年6月6日。车三和车沙是他在部队时用的名字，后定名为且三。

“援寮抗美”如今是个具有历史性的专用词，说的是从1962年至1978年，我国派出了工程、地面警卫、防空、后勤及民工大队共7万余人，帮助老挝修筑了7条战略公路，达800余公里，每公里造价达31万人民币。为老挝人民取得抗美救国斗争的胜利和发展经济作出了贡献，加快了老挝的民族解放进程。到1975年12月1日，美国扶植的老挝政权崩溃，老挝人民民主共和国成立，由此宣告了美国对老挝侵略的彻底失败。

我国在援老抗美中，军队有269人英勇牺牲，其中210人长眠在老挝孟赛和班南舍的烈士园里。

且三的所在部队是负责警卫任务，那是1969年，他所在班接受了进入老挝执行任务的命令，化妆成当地的老百姓步行向目的地集结。路上遇到美军飞机的轰炸，有的战友负伤了，他们坚定前行着，没有一人掉队。在老挝的警卫任务还没有结束，传来了上级命令，他所在班奉命回国接受了新的任务。

回国途中仍然是步行。行进间他望着老挝的山山水水，有着一种亲切感，这里的地形地貌，与自己的家乡的坡坡岭岭一模一样；两国人说着一样的方言，吃住的习俗也相同，人的相貌相似；走在异国的土地上，就像走在家乡的路上一样的感觉。

令人印象最深一幕是进入中国边境时，在边境交界处，满山的野花从老挝一直蔓延到中国境内，山花簇拥着的一棵老榕树就横跨在边界线上，那粗壮的树根一边伸向祖国，一边向老挝蔓延，紧紧连接着两国的土地，难分难舍。

唇齿相依，有难相帮，历来是国人与友善近邻相处之道。

1970年且三从云南边防民族支队复员，结束了他的军人生涯。他被分配到当时的革委会当收发员，由于他没有读过书，不识字。干了几天就辞了这份领工资的工作，回到了老家当了茶农，直到现在。在没有工资收入的日子里，他靠山里的资源，凭力气吃饭，养大了孩子，直到2017年全国退伍军人登记后，按标准每月有了应得的生活补助。

人们没有忘记这位哈尼族老兵，且三被收入《共和国不会忘记·全国参战老兵名录中》，使他的足迹镶嵌在历史的印记里。

战友情深，人过七十后，更恋旧了。在他珍藏着2011年战友聚会的名单中，我看到了50位战友的联系册，其中有在各级领导岗位上任职，也有企业的负责人，而当年的且三仍然在南糯山默守着家园，过着田园生活。令他欣慰的是，几年前，他的儿子三登娶了老挝少女为妻，如今已经有了孙子和孙女，三代同堂其乐融融。

一位普通中国军人，20岁出国执行警卫任务时，结下中老两国人民的情缘，在后来人身上得以延续。

在三登引领下，我来到且三老兵家的古树茶园里去转了转，见到树下的杂草都被清理干净了，他家茶园很大都是人工除草，不打农药为的是保持茶叶生产的原生态质量。这茶园都是来自老挝的儿媳妇铲除打理的，家里外头一把手，是老人对来自老挝儿媳妇的评价。

那天，吃着来自老挝的女主人做的鸡米饭，我有了一种由衷的感慨，悟出了中国倾力支援近邻的当代要意：一衣带水的友好邻邦，休戚与共的友谊，正在世世代代传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