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华松:那年喊娘吃饭那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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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喊娘吃饭那事儿
闵华松
周末回乡下送物,和父母寒喧一阵,起身便走。母亲送我上车,嘴里念叨一大堆注意身体少抽烟别醉酒之类的话儿,我边应诺边打量母亲,悠忽儿就发觉母亲头顶上有一丛白发,雪也似的。心里沉沉地想,母亲老了。
以后时日,常想起那雪,记忆里便不经意间牵扯出那年喊娘吃饭那事儿。
母亲比我大二十二岁。我十三岁那年,正读初中。当时全家七口,全凭父母挣工分度日。家有年老祖母,而我少不更事,底下又是十岁以下的三个小妹,生活拮据状况可想而知。
那时乡村最繁忙也最拚劲力的农事当属双抢。因为要抢季节,上面规定收割和插秧两事不得过阳历八一。那段时期,乡下人全部汇集于田间,或割禾或打谷或犁田或耙田或扯秧或插秧……我后来稍大,也搞过几次双抢,收割一天下来,全身虚脱,而插秧一天完毕,腰疼胀得直不起。生产队尽管集体,但在插秧事上却包干。一丘田平整后,按亩按分按厘计入工分。这丘田往往刚整完,一家几口便丢秧于田,算是包了。母亲不是本地人,母亲娘家的风俗是女扯秧男插秧,而这里却来了个反转。母亲在生产队插秧是较慢的一个,但为弄工分,母亲使出了劳不顾身招式。凌晨四点母亲喊上父亲踩着露水去田里扯秧,然后丢满空田,再然后借着晨光插秧,等到太阳露脸时,空田已绿了一片。而这时,祖母开始弄饭莱,等到日上三篙,大妹便到田间喊吃饭。饭后,父亲去犁田,母亲继续插秧。一日过去,母亲插秧的面积往往高于同辈女人,为此,区里驻队书记还专门口头表扬过母亲插秧的数量和质量。
那日,母亲照例去插秧,我吃过早饭去割草,边割边玩到下午晌饭过了才回。这时三个小妹巳吃完,祖母边抽旱烟筒边骂母亲,大妹告诉我母亲还在田里插秧,沒吃早饭也沒吃晌饭。我一怔,要大妹去喊,大妹撅嘴说喊了五次了,每次讲就回。我想了想,便出了门,顶着毒日来到田边。母亲正在不紧不慢不急不躁地插着秧。我喊了声母亲,母亲沒停手,嘴里说就来。
我忽然说,姨娘来了。
母亲一怔,转过头看着我。
我说,姨娘坐车刚到家,还没吃晌饭呢。
母亲有些艰难地直起腰,犹豫着将手里未插完的秧苗抛下水里,然后踉跄几步上了田埂。
我直直站着,母亲在田凼里掬几把清水洗了脸,然后理理头发,说,奶崽你先回,我就来。
走在路上,我在想,我这么哄母亲,回去有顿骂。其实,母亲应该知道我在骗她。姨娘家离此几百里路,几年没来,怎么会恰恰双抢时节来看妹?姨娘也农忙啊。
母亲终于被我骗回来了。母亲人在门边,嘴里很脆地喊了声姐。祖母沉着脸不理母亲,母亲进屋后就知道了一切,厉声呵斥我,崽大了晓得哄娘了!
母亲刚进门光鲜的脸又恢复了憔悴,她动作麻利地盛饭吃饭。我看着母亲,忽儿发现母亲头上插着朵白色里羡着红的小花。我知道这花后山坡上才有,也就是说,母亲从田间走了两里地到后山摘花…….
哄骗母亲事件过了些日子,一天夜里母亲在灯下纳鞋底,我问母亲戴小白花之事,母亲看我一眼,有些羞涩,随后喃喃地说,你外婆过世得早,你娘是姨娘带大的。小时候,姨娘常常说你娘插那种小花比仙女还好看……
岁月匆匆,母亲头上已生白发,不知她现时还想得起那白里漾红的小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