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彦吉丨小说/坐车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彦吉:原名宛建勇,生于1975年,四川成都新津人。中学语文教师。文学是一生的最爱。
坐 车 彦吉
我的家住在郊外,上下班都很不方便,幸好还有公交经过。但这唯一的一趟公交却很不守时,所以等车就成了最痛苦的事儿。如果你确有急事儿,那就只好乘坐稍微贵点的三轮了,因为出租车是很少到这里来的。
我的工作并不太难,是给一些孩子培训英语,课也不多,且安排在下午,所以常常是吃罢午饭才出发。今天的天气很炎热。毒辣的阳光烤得地面直冒热气,路上几乎没了行人的踪影;田里的庄稼、道旁的树叶儿也都蔫着叶儿,无精打采的,没有一点生气;只有知了反而精神,在树丛中倔强地叫着,惹得人越加烦躁不安。
在这样的大热天,等车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我的运气也很糟,足足半个小时过去了,依然不见公交的影儿。我有些着急了,倘若然再没车就要迟到了。唯一的法子就是坐三轮,然后转车,可是这么热的天,哪来三轮呢?也许三轮车夫们都在大树下乘凉呢。我一面这样想着,一面焦躁不安地向路的尽头张望。然而除了光秃的路面,直直地在阳光下反着耀眼的白光,什么也没有。
我绝望了,心想今天注定要迟到了,就等着挨领导的批吧。就在不抱任何希望之时,突然,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黑影,正在缓缓地前行。近了,这不正是我所期盼的三轮车吗?
我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感到有全身使不完的劲儿。
“老板,金三角多少钱?”车还未停稳,我已跳上去,气踹吁吁地喊道。
“给四元吧,就算是帮我的忙!”车夫软软地回答。
“三元就够了,我经常坐的!”我大声同他讨价还价。心想哪有这样的,还帮忙呢!
“好吧,我也是没法子,你瞧我是个残疾人!”车夫解释说,似乎有太多的无奈。
残疾?我有些吃惊,不由地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个男子:背膀宽阔,一头短发,粗布衣服已经洗得蓝中带白。我无法看清他的脸,因为他正背对着我。不过刚上车的瞬间打过照面,有点儿模糊的印象:五十开外,方形大脸,略显黄廋。
他端坐在前方,缓缓地开车了。
“你好像没问题呀?!”我打量了一番,并没发现他有什么残疾,忍不住问道。
“我的腿不方便。”他补充说。
腿,哦,他坐着,所以我没注意。我仔细往下看,这才发现他的腿确乎僵硬地吊坠着,并没有踩在踏板上。也正因为如此,尽管他努力地握着车把手,车身还是在剧烈地摇晃。我为自己刚才对他心存怀疑感到有点儿惭愧,忙问道:“你这样子,很辛苦吧?”
“哎,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他停了一下,接着就开始聊起自己的情况。
我知道他是急于想倾吐自己的苦闷,所以,也不妨做一个忠实的听众。
“其实我的病不在腿上,而是心脏引起的。”
“那你赶快治啊,好了就没事了!”我说。
“医是医了,就是太贵,上午我才去输了液。”他继续说道,“我这样一个人,那有钱呢,这不……”他不再言语。
“那你没子女、老伴吗?干嘛不让他们照顾你呢?”我好奇地问。
“老伴早去世了,有个女儿,远在北京。”
“哦,你这么严重的病,她都没回来?”我几乎有些愤怒了。
“是我没告诉她实情。她一个人在北京,忙得很,回来要影响工作。她打电话来,我就说好多了。”
我感到一股酸楚涌上心来,竭力控制自己的语调。“那你怎么生活?”
“政府给了点救济,但是医药费很贵,只能在小医院治疗。呵呵……”他笑了起来。“医生说我只能活半年,你看我现在还能跑车挣钱,不错吧?”
“是的,像你这样的,真不简单!”我由衷地赞赏道,我想他应该是面露笑意了吧。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能跑多久是多久!”
我的鼻子一酸,怕自己就要失控了,便不再问他。他继续说着,“吃饭比较难些,我拄木棍子勉强能应付。有时在外面吃点面条也行。”
我无法再问下去了,幸而他也没再讲下去。三轮车摇摇晃晃地颠簸前行,临近城区道路上已经有了稀疏的行人。看见了他们健康快乐的笑颜从眼前闪过,我的心反而越发沉重,像铅似的沉重。
“金三角路口到了!”我说道,把早已准备好的五元零钞递给他。我不敢看他的脸,只是惶急地说:“不用找了!”然后匆匆地逃走了……
几周以来,我一直希望再看见那个车夫,但又怕见他。然而终于没有再见,大约他已不在人世了吧,想到这我的心就不由地隐隐作痛起来。
(责任编辑:张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