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庄笔记：省图南边的林荫

文：梁东方；摄影：林艳辉

偶然到桥东，偶然到博物院一带，偶然看见了省图书馆南边的一片林荫。

那一片林荫主要由法桐组成。法桐已经有了一定的年头，青白色的树干粗壮也笔直，撑起的树荫浓郁而硕大，覆盖的地面几乎互相连缀起来，形成了一直可以遮挡阳光的步行走廊。

炎炎烈日之下，人们几乎不用打伞，不用以手遮阳匆匆快跑，尽可以从容不迫地甚至还有几分享受地以漫步的方式经过。稍加注意就会发现，几乎所有经过者实际上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无他，这里比别的地方，比没有林荫的地方舒适。

到了夜晚，这里还会很自然的成为休闲广场，比博物院北侧那种没有一棵树的广场更有吸引力的休闲广场。人们聚集于此，环行走路，慢跑锻炼，摆上发光的椎筒玩轮滑，或者干脆在绕树的圈椅上打扑克。自然，更多的是坐下让荧光映面，长时间刷手机的人。

在这片林荫之下，似乎也没有太大必要一定要到图书馆里面去了，就只是享受图书馆外面的林荫便已经是一种超级享受。这是建筑和非建筑的环境之间最圆融的关系：建筑的魅力甚至小于环境的魅力，尽管显然它们实质上是互相依存的相辅相成关系。

这种相辅相成的关系，在这一带是比较成功的。

这一带集中了城市里的很多场馆，是文化建筑的中心地带，博物院图书馆科技馆鳞次栉比，公交地铁都有站点，出租车频仍，共享单车多样，道路纵横交叉四通八达。护道树和广场乔木灌木参差交叉，罕见地在空中形成了连续的起伏绿荫；属于一座城市中最现代化、最能体现建筑与人的和谐关系的所在。

虽然不远处就已经是酒店饭馆林立，但是建筑密度显然是远远低于周围其他地方的居住小区和街道单位的。这里，给广场空地留下了确定的范围，也给树木留下了生长的空间。不会像是某些规划好的公园、历史久远的公园，突然就会以各种名义被某些单位或者某些所谓公共建筑占去一块，将那一块土地上难得的大树林荫彻底铲除。

也许是多年没有来过的原因吧，眼前的景象让我很是惊喜。在本地生活多年，总体上的感觉一直是越来越拥挤：建筑越来越密集，人口越来越聚集；为了推高GDP数字而扩大城市规模，为了提高地价而不以单位面积中居住率的上限为意。早就信誓旦旦地公布二环以内不再建设住宅房地产，新建的高楼依旧年年如雨后春笋，导致行车难停车难，一些地方在上下班高峰连自行车进出都难，遑论给树林留下空间，给林荫广场一席之地的奢望了。

这种一味向城市里塞楼、塞人的模式当然并非本地独有，全国上下，从县城小镇到北上广深，都基本如此；乃至某些偏远村庄也出现了拆村上楼的一刀切。至于人居环境中与自然相融合的考量，则被抛诸脑后。

一方面要发展数字，一方面又要本地地标，要提升城市品质，所有的目光都盯着建筑，好像只有更多更高的建筑才是实现上述目的的不二法门。其实，比之任何高大的建筑，这样可以连缀起来的树荫，或者才更有品质，更是一座城市的现代文明气息的表现。

肯在寸土寸金之中为树木留下一片天空，这既是规划上的高大上，也更是在相当程度敢于摒弃一味的土地财政的唯利是图倾向的勇气的表现。柏林市中心的浩大森林已经存在了多少年，其中不仅鸟儿成千上万，还有野兔、野鹿；地面不硬化，林下草木水塘一如大自然本来的模样。可贵的是，漫长的历史中，每个年代里“开发”的冲动都不能涉及其毫发，这得益于不同时代里那里的人们的共识：林荫才是城市生命活力的根本所在，森林是城市中最宝贵的财富！长此以往甚至也已经是城市和国家的标志。果然，与议会大厦、勃兰登堡门一样，柏林城市中心森林、菩提树下大街上的树，也同样为外人津津乐道、经久难忘。

这样的道理其实任何人都明白，区别仅仅是一座城市能不能克制住自己将全部土地都搞成房地产的经济冲动。不谈人的因素的话，一座城市给人的印象好不好、宜居不宜居、有没有旅游的回头客，很多时候不是建筑高不高、屋子里的装修好不好，而是外在环境中的空气质量、建筑密度乃至林荫多寡之类因素的集合。

我今天偶然到了这一带，深深记住的，就是图书馆南侧的一带林荫。为了这一片林荫的好感觉，以后再有机会的时候，哪怕绕一点路，我想我也一定还会到这里再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