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工场·小说」石 山|青涩的年轮

作者简介

石山,原名程卫国。六十年代生人,就职于晋城市发改委。

青涩的年轮

一九八三年秋,高考录取通知书邮寄到了村里,王默生被录取到省城的一所中专学校就读。

他是高中毕业以后,又经过复读才考上这所学校的。虽然只是个中专,但是在八十年代,能考上个学校就很了不起了。无论大学还是中专都是经过惨烈竞争的结果。他们将来毕业以后国家负责分配工作。对王默生这样的农村青年来说,将来能有个正式工作是他的先人在神仙面前烧了高香。

王默生的家乡在太行山上的一个山区农村。他们村里的小青年到了一定的年龄,都结拜有几个从小一起耍大的伙伴,成为关系要好的朋友,他们彼此称呼“仁兄弟”。

默生的“仁兄弟”里有十六个弟兄。按照村里的风俗习惯,他到外地上学前,要请“仁兄弟”们来家里吃上一顿拉面,就算自己要出远门了和大家告个别。

在和“仁兄弟”告别后的第二天,王默生背上铺盖卷,拿着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他顺路坐上了他们村到城里拉砖的拖拉机。由于他是第一次离开家乡,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父亲放心不下,就决定亲自送他到省城的学校报到。

拖拉机载着他们父子两来到了县城火车站。下车后,父亲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买到火车票,是没有座位的站票。火车是晚上从南边的中原省份驶过来,开往北边他们所在的省会城市。

通过他们这里的火车是绿皮车厢的蒸汽机车。尽管他高中在县城复读的时候到这个火车站转悠过。但只是看到火车从这里经过,并没有坐在上面体验过。

由于是第一次出远门,生怕误了车。来的时候就听他们村在城里工作的郭志有说是晚上十点多的车,可他们父子下午就来到了火车站。

候车室里人山人海,十分拥挤。抽烟的人们吐出的烟雾,在空中转了几个圈然后散开。透过候车室窗户玻璃的太阳照射,那些烟圈在候车室形成了几根烟柱。那些烟柱,就像他们村的老百姓前几天收秋的时候烧秸秆一样。太阳被西边的七佛山遮挡住大半个,折射出来也是这样的烟柱——笔直而倾斜地冲向天空。

他们找了个靠墙的空地放下行李,坐在了自己的铺盖卷上。隔着候车室窗户的大块玻璃,看到站台那边一列列货车从这里驶过。车上装着他们这里出产的煤,正在运往南方。也有从东北运到他们这里来的木头,那些木头有方有圆十分整齐。偶尔也看到南下到中部平原的客车经过这里,车厢里人山人海,过道里也挤满了人。

他想,再过几个小时,自己会出现在北上的列车上。虽然车厢里也会很拥挤,但他的内心却十分激动。因为从此以后,他将要逃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到他们省最大的城市去上学。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十点,开始检票。候车室里那些正在瞌睡的人们听到广播声,一个个立刻精神起来。大家纷纷扛起自己的行李,一窝蜂似地涌向检票口。王默生他们父子随着人流检完票来到站台上,只见站台上黑压压的站满了和他们一样扛着铺盖卷的人。从他们的穿戴就能看出,那些人是到省城建筑工地干活的农民。其中,也有一些和他一样到外地上学的学生。

进站人挤人,上车跟冲锋一样。有的人为了占座位甚至从窗户往里爬。车厢内人多的连放脚的地方都困难。他们好不容易挤上了车,自然不会有座位。

这是一趟慢车,沿途每个小站都要停靠。火车的运行时间比较长,三百多公里的路程要走七八个小时。现在是秋末冬初,晚上在车上还是非常寒冷。

火车上开水是用锅炉烧的,锅炉设在车厢的连接处。需要喝水的时候就自己去打,打水就跟打仗似的,有的人打上了水却被挤得回不到自己的座位上了。

那个穿着铁路制服的漂亮女服务员推着售货车,也被挤在车厢的中部动弹不得,但她的声音依然清脆:

啤酒汽水健力宝,

花生瓜子麦乳精!

哎!同志,

抬脚抬脚。

任凭她喊破嗓门,手推车依然无法移动。

王默生父子被挤到了车厢的连接处,那里紧挨着锅炉,虽然脏了点,但比较暖和。把铺盖卷放在地下,他们父子背靠背坐在上面。在这样一个拥挤的环境里,能找到这么一个栖身之地是很幸运的事。

经过一个晚上的颠簸,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列车终于到达了省城火车站。

王默生他们背上自己的铺盖卷走出火车站,来到车站广场。他立刻被这个城市的宏大场面淹没了。高中的时候在他们的县城,他把县城的角角落落转悠了个遍。当时,县城和他们村比较,感觉自己是在大地方。现在来到火车站广场,他才真正体会到“山外有山”的含义,这里简直大的没边没沿。

车站广场的水泥地板上,整齐地摆着一排排盛着水的洗脸盆,里面放着一条雪白的毛巾,旁边还有一块香皂。那些中年妇女站在洗脸盆后面招呼他们这些刚下火车的人们:洗脸啦......洗脸啦......

看到这种现象,默生想:还是人家大城市的人素质高,想得周到。知道刚下火车的人们没洗脸,专门派人给送来了洗脸水。

在锅炉的旁边坐了一晚上的车,他感到自己的脸脏兮兮的。就和父亲商量想在这里洗洗脸,他想干干净净地去见未来的老师和同学。当他们来到洗脸盆跟前的时候,中年女人慢悠悠地从身后拿出一张硬纸片,上面用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字“五毛一次”。

洗一次脸要五毛钱,原来还要收钱,他还以为人家是学雷锋做好事呢。

这大城市的人可真脸皮厚啊,洗洗脸还和人家要钱。在他们村里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洗脸还要钱,最终他还是没有洗成。

录取通知书上写着学校在火车站有接站的车。他和父亲四处张望,看到好多举着牌子的人,那些牌子上写着不同学校的名字。在众多的牌子中,他看到了他们学校的牌子。一个学生高高举着,旁边有个像是个老师模样的瘦高个子的人,他在吆喝着这个学校的新生都过来这里等候。

牌子周围站着十几个和他一样背着铺盖卷的男女学生和家长。显然,他们也是刚下火车到这个学校报到的新生。

在确认坐这个钟点来的几趟火车的学生都集中过来了的时候,老师领着大家来到火车站广场旁边的马路边。那里停着一辆拉货的中型卡车,他招呼大家都上车。王默生先把自己的行李放到车上,他们父子也爬上了车斗。他们依然像来的时候在火车上那样,背靠着背坐在了自己的铺盖卷上。

卡车经过几条街,拐了几个湾。只有一会儿的功夫就驶进了一个小胡同右侧的大门里。这个大门和他们村大队部的大门差不多。老师模样的人告诉大家到学校了,他招呼大家一个个都下了车。

这就是他多少天来日思夜想的学校。

这个学校的大门也太破旧了。他来的时候心里想,学校肯定有宏伟高大的门楼,还有很排场的教学楼和图书馆。现实的学校就摆在他的面前,这和他的想象有很大的不一样。

不过他又想,破旧就破旧吧,自己是来这里学习的又不是来享受的。

办完入学手续,王默生父子背着行李来到一栋四层楼顶层的一个大房间里。这里放着十五张上下铺,能容纳三十个人住宿。屋子显得有些拥挤,这就是他们的宿舍。由于他来的比较早,宿舍里只有零星的两三个人在床铺上整理铺盖卷。他找了一个靠墙的下铺,把自己的铺盖卷放了进去。

学校只有两栋楼,宿舍和教室在一栋楼里。另外一栋是老师办公的地方,其余就是一排排的平房。新的宿舍楼和学生食堂正在施工,在搅拌机轰隆隆的叫喊声中,一群农民工正在热火朝天地赶进度。

他们现在使用的食堂和上课做实验用的实验室还设置在院内的平房里,听说这里以前是一个部队的营房。

到了傍晚的时候,大部分学生都报到了,宿舍里也住满了人。

同学们之间还不熟悉,王默生和父亲坐在自己的床上。他刚从山区农村来到大城市,对这里的一切都陌生。他看到其中也有和他一样由家里大人陪着来报到的学生。他不敢多说话,只是听大家说。

在大家的谈话中,他知道了他的上铺同学家就在本市。对面床的同学穿着一身崭新的蓝中山装,斜靠在自己的铺盖卷上,双手交叉着放在自己的脑后。他没有大人陪同,好像是一个人来的,不敢说话。从他的举动和眼神来看,他和默生一样也来自农民家庭。他那身中山装做工十分粗糙,像是手工缝制的,看样子是来这里上学现做的。他可能平时一直穿着旧衣服,穿上新衣服看起来还不自然。他没有枕头,几本书上面盖着一块有两条蓝杠杠的白毛巾就当枕头。

晚上,默生和父亲两个人就挤在一个床上凑乎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坐着火车返回去了。

经过几天时间的交往,大家才慢慢熟悉起来了。班里点名的时候他知道了上铺同学叫郝路宁,家就在本市,父母都在本市的国营单位上班。对面没枕头的同学叫高天文,来自本省的南部农村家庭。听说人家那里的地势是一马平川,土地肥沃,盛产小麦,不像默生的家乡是在山区。

默生他们县同时考到这里上学的有三个同学,默生和他的高中同学申宇阳在一个专业的一个班,另一个是统计专业的张士平。他和士平高中的时候并不认识,是来到这里才刚刚认识的。

后来他才知道,他们报到那天,到火车站接他们的果然是个老师,而且就是他们的班主任。班主任老师姓王,是今年刚从本省的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这个学校当老师的。

王老师仪表堂堂、相貌英俊,很有活力,讲话也很有精神。他的形象就是女生心目中喜欢的男子汉高大帅气的形象。

王老师先指定了班上的班长和副班长以及班里其他领导,但都只是临时负责人。他说等过一段时间彼此熟悉了以后,再根据各人的能力和水平正式任命。其实,这几个人就是永远的班干部,后来再也没有重新任命过。来自这个城市郊县的李福明是班长,本市人郝路宁任副班长,还有班里其他领导等等都一一指定下来。

王默生和高天文这些来自农村的学生,连话都不敢高声说一句,根本就没有组织和号召能力。所以,他们这些人什么也不是,只能当个普通老百姓。倒是他的高中同学申宇阳还被任命了一个小组长。毕竟宇阳的父母都是县城的工作人员,人家从小就生活在城里。从眼界开阔程度和组织领导能力等许多方面都要优秀于王默生。

他们这个班上有来自全省不同地区的三十七名男同学和十六名女同学。从他们的外表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大部分来自农民家庭。有的穿着刚刚做下的不太合身的新衣服,有的穿着洗白的旧衣服。不敢大声说话,身上没有多少肌肉。手上有体力劳动的痕迹,脸上还带着菜色。

班主任王老师虽然生活在大城市,但他对农村来的学生有一种怜悯之心。在分配座位的时候,王老师真够意思,他是按男女同桌的形式分的。王默生和高天文这些来自农村的学生都被分配和女同学同桌,他们的座位在教室的前面。而李福明郝路宁等这些班里的领导反而没有能够和女同学同桌,他们这些人的座位都在教室的后面。

好几天来,坐在后面的男同学都很不开心。因为他们看到前面的男生开始叽叽咕咕地在和同坐的女生小声说话了。而且,有的男女同学很快就熟悉了起来,那亲热程度好像他们从前就认识一样。

坐在后面的男生虽然当上了领导。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个领导的帽子带给他们的喜悦,远远没有和女同学坐在一起开心。胆子大一些的人赤裸裸地在教室对着同学的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自己宁可不当班干部也要和女生坐在一起。

无奈“狼多肉少”,王老师也束手无策,总不能把刚分配好的座位再调换吧。那样的话就会引起更大的骚动,场面更不好收拾。毕竟他们都是正值青春骚动的年龄,谁不希望有个女同学坐在自己的旁边呢。

那个年代,上学不仅不交学费。相反国家还给发钱,那时候叫“助学金”。助学金分三个等次,一等每人每月15块钱,二等12块,三等9块钱。等次是根据各人不同的家庭经济状况来确定。经济最差的享受一等助学金,次之享受二等,其余家庭经济好一些的享受三等。

除过少数几个来自农村,家庭十分困难的同学享受到每月15块钱的一等助学金外。王默生和高天文这些大部分来自农村的学生享受到了二等。其余一部分家庭条件不错的同学都是执行三等助学金。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这个分配是公平的,不存在任何后门和关系问题,这也折射出当时社会环境的公平公正。

学生食堂设在楼下院子的平房里,学生们吃饭拿饭票买饭。他们排队挤在墙上的四个很小的口口那里打饭。

王默生第一次打饭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打,该打什么。他看到高年级的学生都打了一碗小米粥,两个白面馍和一些土豆丝。还有一小块红红的东西,类似于他们县城街上卖的“烧豆腐”。他也照着人家的饭打,但他觉得“烧豆腐”一块太少,就要了两块。

当他吃的时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烧豆腐”,而是一种叫豆腐乳的东西,也是用豆腐做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吃着也不习惯。他感觉太不好吃了,而且很咸。别说两块,就连一块他也吃不完。

在这里吃饭,默生感觉这里的伙食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简直好的不得了。上高中的时候,学校的饭菜好不好吃先不说,简直就吃不饱,他每天都在为如何能吃饱肚子而绞尽脑汁。来到这里,他感觉自己一脚跨进了天堂。

在他们村的时候,大人们常常坐在街边那几根沙石条上聊天。到饭熟了的时候,都是由孩子端上饭给自己的父亲送去。自然而然,这里就成了村里人聊天和吃饭的场所。他给父亲送饭的时候,常常听到大人们说,什么时候能天天吃到白面馍就美气了。在这里他暗自窃喜,自己现在不就已经天天都能吃到白面馍了。

王默生只需要一个月16块钱的伙食费就够吃了,除过学校每月给他的12块钱助学金外,他再往里贴4块钱就行了。上高中的时候根本就吃不饱还得每月交7块钱呢。

当他看到那些家庭经济不错的学生抱怨伙食差的时候,他怎么也理解不透,已经这么好的生活了还要怎样提高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由于共同的家庭背景,默生和天文这两个来自农村的学生,自然而然的就“混”到了一起。他俩几乎形影不离,无论吃饭还是上街闲逛都是相跟着在一起。天长日久,他们两个干脆把各自的饭票也合到了一起,不分你我地吃起饭来。

学校大门外的路边有一个小吃摊,晚上下自学肚子饿了的时候。他俩就到那里吃一碗炝锅面,八毛钱一碗。每次当老板端过那热气腾腾的炝锅面的时候,那香味刺激的他们有些眩晕,简直太好吃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默生吃过的最好吃的面。现在条件好转,可再也找不到那个小吃摊上的炝锅面了。

礼拜天的时候,他们两个就来到城市的街上。他们根本没有钱,什么也不买,只是没有目的地闲逛。这个大城市不像在他们的县城,这里的街街巷巷多的数也数不清,他们总也逛不完。到中午逛累了的时候,他俩来到一个叫海子边的地方。这里有一家国营饺子馆,天文同村的一个本家姐姐在这里当临时工。

看到天文领着一个同学来找她,本家姐姐很热情地招呼他们,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以后。她就进入后厨,不大一会儿,她用很大的盘子给他俩端来满满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这盘饺子,足够他们吃到腰肥肚圆。

刚开始,天文还骗大姐说在外面吃过饭了,假惺惺地起身要离开。大姐从小看着他长大,对他的一举一动太了解了。一进门她就看出他们根本没有吃饭,肚子正饿的咕咕叫呢。所以,一定要他们吃了再走。

这个时候,饺子的香味已经飘到他们的鼻腔,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们就自觉不自觉、半推半就地坐在了椅子上。憨厚的姐姐怕自己在场他们吃的不自然,推脱说正忙着就回了后厨,让他们慢慢吃。

姐姐一走,他们果然放松下来,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般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只有一支烟的功夫,他们就把一大盘饺子吃了个精光,只吃的他俩满嘴流油。又喝了一碗面汤,这时,他们的肚子已经撑得坐不下了。那饺子实在是太好吃了,就像学校门口的炝锅面一样诱人。

他们口袋里根本就没有一分钱,姐姐也知道。所以,她压根儿就没有计划让他们出钱。

吃完以后,他们一抹嘴就走了。

在此后的两年时间里,他们俩就像吃上了瘾一样。每隔一两个礼拜,他们就到街上闲逛,逛到中午就去饺子馆找那个姐姐。每次姐姐都会让他们吃一大盘饺子,从来也没有让他们出过一次钱。

他们由刚开始的不好意思,到后来形成了一种习惯。好像馆子是他们家自己开的一样,也不知道最后是谁出了那些钱。

当默生参加工作,有能力自己买饺子吃的时候,到省城出差还顺便去找过那家饺子馆。当他想找到当年给他们饺子吃的大姐的时候,城市的建设已经让那里人去楼空。他根本就找不到原来的地方了,他连和大姐说一声谢谢的机会都没有了。

后来,听他的同学高天文说,饺子馆关闭后,大姐回农村老家嫁人了。

衷心祝愿善良憨厚的大姐姐生活幸福!

经过半年时间的学习和生活,同学们彼此之间都熟悉了起来。学生们来自本省的不同地市,大部分来自农民家庭。第一次从农村来到城市,他们刚开始刷牙,高中的时候不刷牙。从北部农村来的张勇旺同学,穿的裤子和默生他们村老人们的裤子一样。粗布蓝裤,裤腰是一圈白布,腰口非常宽大,没有皮带。他把宽宽的裤腰左右扎叠一下,然后系上一根红裤带就好了。还有些同学是穿着母亲手工纳的千层底布鞋,倒是没有人穿带补丁的衣服。

那几个城市来的学生和大家明显不一样。人家看上去脸色白净,穿戴整齐。被子外面套着被套,叠的也很工整。人家会很熟练地刷牙,干净的洗脸盆里放着一条雪白的毛巾。

经过高考时期紧张的学习,来到这里轻松了许多。思想开始放松,青春骚动的他们便关注起女同学来。

八十年代,学校对于谈恋爱的态度是不反对也不赞成。如果有人谈了恋爱,在考核他综合表现时就会成为大家眼中的一个“缺点”。可是,这些青春骚动的学生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大家表面上都反对谈恋爱,但心里对那些谈恋爱的同学又十分羡慕。同时又渴望自己也能和某个女同学谈一回轰轰烈烈的恋爱。

孟庆丰同学也来自农村,但人家看上去人家比默生天文这些人成熟,他对女同学的观察更为细致。在没有手机的年代,晚上大家就躺在宿舍的床上聊闲话瞎吹牛,同学们管这叫“卧谈会”。

庆丰就给女同学打分,那几个自来城市的女生们分数最高,宋荣玲同学模样相当漂亮但分数最低。大家都不解起意,也没有人真当回事,只是哈哈一笑了之。

半年多来,那些同桌的男女生们有些打得火热起来,胆大的已经亲热的像恋人了。胆小的也趁晚上下自学后,偷偷摸摸地约上女同学。来到学校东边双塔脚下的那条臭水河旁,在没有路灯的地方拉拉手。

后面那些没有和女同学同桌的男生们更加不安起来,他们急的眼都红了。根本无心上课,纷纷表现出对班主任王老师的强烈不满。

有些胆大的男生直接向班主任反映,坐在前面的男生光顾搞对象不好好学习了。

还有的男生赤裸裸提出,应该把那几个表现明显亲热的男女生分开座位,让我们坐过去。

孟庆丰的座位也在后面,但人家看上去不像其他男生那么冲动。他很冷静,他在细心地观察着前面女生的一举一动,并且揣摩着每个女生的心里活动状态。

不久以后,一个意外的消息在班上传播开来,孟庆丰和坐在前面座位上的女生宋荣玲搞对象了。

开始大家都不相信。因为,他们两个不是同桌,没有互相接触的机会,也没有人见到过他们单独来往。

慢慢的,他们两个的事情在学生们中间公开了。到这个时候,大家才醒悟过来,原来这家伙是在声东击西地迷惑大家。专门给自己喜欢的人打低分,让大家放松警惕,他好乘机而入。

大年就要来临,放寒假的时间到了。

过完年开学以后,有几对同桌的男女生干脆公开谈恋爱了。听说胆大的男生过年的时候还到过女同学家呢。后面的男生就更加着急了,他们纷纷去找班主任提出强烈抗议。

迫于压力,王老师只好将那几个表现太明显的男女生分开了座位。他想,这样让后面的部分男生坐到前面来。既能稳定后面男生的情绪,又可以把搞对象的学生分开。慢慢的他们距离疏远了也就不再来往了。

可是,事情的发展没有按照王老师的想象进行。距离产生美,那些被分开的男女生反而比座位在一起的时候更加亲热了。他们除过上课时间不在一起外,礼拜天的时候人家就名正言顺、成双成对、形影不离地到公园谈恋爱去了。

当然,孟庆丰和宋荣玲本来就不在一起坐,也不存在分开的问题。人家更是形影不离,谁也没有充分的理由阻止人家两个人来往。

他们上学的时候,照相机还是奢侈品。班长李福明不知道从哪里借到一部120海鸥黑白照相机。热心的他就拿着给同学们照相,也给自己照。星期天的时候,那些打的热火的男女学生早早就出发,坐上八路公共汽车到远处的晋祠公园谈恋爱去了。剩下他们这些没有女朋友的男同学,闲着无聊,就跟着福明到学校不远处的迎泽公园去照相。

一开始,他们是把照好的胶卷送到国营照相馆,花钱让人家给冲洗出照片。天长日久,他们照的相越来越多。有时到了星期天,甚至那些搞对象的男女同学也让他们给照张相。这样,冲洗照片就需要更多的钱。大家都又没那么多钱,班长李福明就组织默生他们几个爱好照相的人琢磨,能不能自己冲洗照片。

过年放假在老家的时候,默生见到过他们村一个照相的朋友冲洗照片的设备和冲洗过程。根据默生的描述,他们学着用木板、灯泡和磨砂玻璃等材料手工制作出了一个“曝光箱”。又利用学到的化学知识,到化学试剂门市部买回来“显影液”“定影液”等试剂和洗像纸。

晚上下了自学的时候,他们关掉宿舍所有的灯光。在黑暗中,从照相机里取出照好的胶卷。先放到有“显影液”的洗脸盆里泡一会,取出来再放到有“定影液”的洗脸盆里泡一会,不用一会功夫胶卷就冲洗成功了。然后把整条的胶卷按照片格式一片片剪开就成了洗照片的底板。在将底板和洗像纸在黑暗中放到曝光箱的磨砂玻璃上,打开开关五秒左右取下。再将经过曝光的像纸依次放到“显影液”“定影液”里浸泡。经过化学反应,功夫不负有心人,白天照的像居然神奇般地显现出来了。

他们把显现出来还是湿着的照片一张张贴到宿舍窗户的玻璃上,第二天早上,照片晾干就自然掉下来了。

有了这个技术以后,竟然节省了不少的冲洗费用。低廉的费用也让他们敢于大胆的多多照相了。

三十多年过去了,当王默生翻开相册里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的时候。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在黑暗中和同学一起冲洗照片的年代——感慨万千!

他们上学的第二年,学校新盖的宿舍楼交付使用了。宿舍楼共五层,一楼是商业用房,二楼三楼是男生宿舍,四楼和五楼是女生宿舍。每个宿舍一间房,里面放了四张上下铺,可以住八个学生。

王默生和高天文等人住到了二楼拐角的一个家,他们宿舍放着三个上下铺和一个只有下铺的床,这个家能住七位同学。高天文卷上他那一堆被褥来到新宿舍,他睡到了那个没有上铺的床上。依然是在那条已经发黑的白毛巾下面放着几本毛笔字帖当枕头。他爱好书法,到了痴迷的程度。常常看到他没事的时候举起右手在空中比比划划,像是在写毛笔字。他写的毛笔字很有些功夫,股力劲,将军一样。

与此同时,新盖的学生食堂也投入使用了。他们买饭再也不用挤到墙上那个很小窗口了,而是到了宽敞明亮的大厅里。饭菜花样也增加了不少,星期天依然是上午和下午两顿饭。

没有来这里上学之前,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一天只吃两顿饭的情况。开始还感到很奇怪,也很不习惯,后来慢慢就适应了。

学校办起了一个油印的小报。武庆祥同学平时就爱好写一些小文章,文字功夫比较了得。学校就让他负责小报的编辑工作,算是“总编”吧。“总编”的工作就是组织大家踊跃写稿、刻蜡板、然后油印出来在同学们中间“发行”。

那些平时爱好写一些小诗文的同学纷纷投稿。有时候,来稿太多而版面有限。在这种情况下,就由“总编”择优选用。

能让自己的钢笔字变成油印字是一件相当荣耀的事情,同学们的积极性很高。有的同学为了能让自己的文章见诸报端,就有意识地和武庆祥搞好关系,尽力去讨好这位“总编”大人。在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油印小报给他们这些渴望展示自我的学生们带来了无限生机。

那个时代他们精神健康、积极向上。在学校的角角落落,常常有人在默默地写诗、抒发自己的情感。自然,爱情诗是首当其冲的。有的男生就通过写诗追求女同学。特别是男生看上别的班上的某个女同学,因为不在一个班,没有接触的机会。互相不了解,也不好交流,就通过写诗来“勾搭”对方。如果自己的诗能见之于油印小报,说不定就会引起女生的注意。

也有的痴情男生暗恋一个女生,可又没有勇气向她表白。生怕自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随即写一首诗。趁下课教室没人的时候偷偷塞到女生课桌的抽屉里:

只为一次窥见,

就这么长长的等待。

说起来多么潇洒,

做起来十分迟疑。

也曾经蓦然回首,

你正在打开水处。

却找不到说话的理由,

眼睁睁看着你飘然去悠悠。

才下眉头,

又上心头。

如今,诗不再被现在的学生所欣赏。写诗的越来越少,读诗的更稀少。那个年代的他们除了诗词也喜欢民谣,喜欢把自己的感受呐喊出来。喜欢长长的头发,大喇叭牛仔裤,简直帅死了。他们自由地唱着《回娘家》《我的中国心》《年轻的朋友来相会》也唱着自己青春里的爱情和憧憬。

他们上学的最后半年,学校组织实习。分两次进行,第一次是全班的学生都在附近的郊县乡下进行。

天气炎热的夏天,在老师的带领下,他们背上自己的铺盖卷。统一乘坐着学校那辆他们报道的时候坐过的卡车,来到乡下的单位。

单位的师傅们事先给他们腾出了几间放粮食的窑洞仓。在没有床的地下铺着干草,干草上面铺着苇席。他们只需要在苇席上面铺开自己的被褥就能睡觉了。就像他们村里的农民进城打工那样,几十个人头朝外脚朝墙睡在同一个窑洞里。

那些铺盖卷,就像默生上高中住校的时候一样,靠墙一个挨着一个。不过,比高中的宿舍宽敞许多,高中的宿舍人更多,一个人只能占六拳头宽的地方。

那几个家庭条件不错的学生挂起了纱布蚊帐。高高耸起的零星蚊帐,穿插在一波流没有蚊帐的被褥中间,给洁白的窑洞增加了些许耀眼的点缀。

班上的女生调侃王默生:有蚊帐的被褥肯定不是你的。她们知道,凭默生的家庭条件,不可能有蚊帐。默生也爱面子地回应对方:我皮糙肉厚不怕蚊子骚扰,根本就不需要那个东西,睡在那里面出气都不顺畅。

他们跟着有经验的老保管员从感官验质做起。

那时还是交公粮的时代。思想纯洁、精神高尚的农民们在交售“爱国粮”的激情感召下,把最好的粮食筛选的干干净净交给国家。只需要他们测一下水分就能入库了。

能顺利交了公粮的农民们,都高高兴兴地回家了。如果水分不达标没有能顺利交了的那些人,只好愁眉苦脸地拉回家去,重新晒干后再送来。有的人嫌拉来拉去太麻烦,为了省事,干脆就把粮食晒到了粮站院子的缸砖地上。

他们在验收的时候,发现有一户粮食的水分偏高不能入库。

这户人家是父亲和他儿子一起来送的,那个血气方刚的儿子当时就对他们这几个学生发火了,还声称要收拾他们。弄得他们左右为难,也有点害怕人家。

想想也是,农民们辛辛苦苦把家里最好的粮食送来了,还是交不了,心里肯定很憋屈。

学生们和粮站的职工一样,在粮站的食堂吃饭。食堂大师傅叫王铁塔,身体长得人高马大,他还兼任搬运工。50斤一袋的面粉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他肩上扛着三袋。左右胳肢窝各夹了一袋,一次五袋就进了库房。

食堂中午是剔尖面,那面是用小麦粉和高粱面混合起来打成糊状做成的。王铁塔一手拿着撑面的盘子,另一只手拿一根软的竹筷子,很熟练地把一根根面拨入滚烫的开水锅里。

学生们端上他捞出的一碗碗面,在浇上一勺香喷喷的浇头,那面非常筋道好吃。当他们吃完第二碗的时候,带队的牛老师提醒大家:不敢再吃第三碗了,面不多了。

本来还能再吃一碗,但他们还是理智地克制住了自己。

一个月的实习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在和师傅们依依不舍的告别声中,他们又坐上了返回学校的卡车。

当卡车离开粮站十几里开外的时候。突然,女生申俊平叫喊停车,她说自己的手表忘在那里了。俊平性格风风火火,说话干事和男人一样大大咧咧。在大家的一片叫喊声中,驾驶室里的卡车司机听到声音就停了下来。问清情况后,极不情愿地掉转车头,返粮站给她取回手表。

这次实习回来学校后,再过几个月他们就要毕业了。

毕业前两个月,学校组织大家第二次实习。这次时间比上次长一些,并且是把全校他们这一届不同专业的学生打乱。分成若干个小组,再把小组分配到本省不同的地市进行,每个小组都有不同专业的学生参加。

王默生和班长李福明,还有其他专业的十多个学生,被派到本省北部地区实习。他们先在当地的城区粮食局报道,住在局办公楼一楼的一个空房子里。那里有床,在局食堂吃饭。他们先熟悉局里的业务工作,然后在到附近的城关粮站跟着老师傅做一些具体事情。粮站有一个比他们高一届的学生去年分配在这里工作,他们就跟着师哥干活。

这个城里有一个水池能游泳。中午他们睡不着,福明就领着他们去游泳。人家都去了几天就学会了,默生天天去,到最后也没有学会。礼拜天的时候,他们就到这个城市的街道转悠。福明拿着那个海鸥120照相机个大家拍拍照,晚上回到宿舍就拿出在学校时自己做的曝光箱洗照片。

有一天,在中部地市实习的统计专业女生姬花萍突然来到这里看望她们班的男生茹建亮,原来人家两个在搞对象。当其他同学出去玩的时候,建亮只顾和花萍在一起热火朝天地卿卿我我。根本没有心思和大家一起出去玩了。姬花萍挎着他的胳臂成双成对地在大家面前晃来晃去,惹得他们这几个没对象的男生心急火燎。

局里要到乡下的粮站去调研,得知这个消息的默生也想下去看看。可局里的工作人员再加上他们这里两个女实习生,车子坐满了。是一辆双排座的工具车,他急切地想下去到乡下的粮站转悠转悠,就提出自己坐到后面的车斗里。

车子行驶在乡间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当那些拉煤的拖拉机从他们的车边经过的时候,荡起大片大片的黑灰,呛的他半天喘不过气来。那些灰尘,在空中盘旋很久才恋恋不舍地随着风飘向远方。天长日久,公路两边的庄稼叶子上承载着沉甸甸的灰土。

默生跟着他们到各个粮站转悠,每到一个站,当局里的人都要给站长介绍他们这些实习生身份的时候,王默生心理就很自豪。好像自己也是这个局里的工作人员,高高在上地来到他们粮站检查工作来了——呵呵,多么幼稚可笑!

局里食堂只有一名大师傅,这里经常吃刀削面。大师傅做的的刀削面非常好吃。是定量的份饭,拿饭票吃饭,基本能吃饱。当大师傅给大家打好饭时,饭量大的外班男生刘志要提出打的太少不够吃。大师傅也没搭理他自顾自的给下一位打饭,弄得大家都很不好意思。

一个月的实习时间,很快就到了,安静的学校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景象。

两年的学习生活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在不知不觉中就要结束了。相处了两年时间,同学们之间都有了一定的感情。大家纷纷在学校发的那个毕业留念册上给彼此写一些话以作纪念。

女同学在默生的册子上写到:

你有时候腼腆的像个姑娘,

有时候又活泼的像个孩子。

离校的时候,那些谈了对象,自己的家乡和女朋友又不是一个地方的男生们。纷纷到火车站送他们的恋人先上车,自己坐下一趟火车。他们在火车站紧紧拥抱,难舍难分,有的女生背过大家在偷偷地擦眼泪。

王默生和高天文这些人没有恋爱对象,尽管他们的座位一直都在教室的前面和女生同桌。可是他们天生笨嘴笨舌,只有心动没有行动。他们不知道怎样才能讨女同学喜欢,更没有勇气向女同学表达爱慕之情。

毕业的时候,那些坐在后面的男生十分遗憾地对他们说:资源都让你们这些人白白浪费了,真笨!。

不过,现在到了离校的时候他们反倒显得轻松,心里没有情感上的纠结。他们和班上的大多数同学一样,平平静静地打包自己的铺盖卷,按部就班地到火车站坐车。

离开的时候,高天文还是穿着那身他刚来报到的时候穿的中山装。他只有这一身衣服,两年时间从来没有换过。衣服脏了的时候,他就趁晚上睡觉时脱下来洗洗。也没有洗衣粉,只是在清水里揉搓几下,晾干后第二天接着穿。

王默生也和刚来的时候一样,坐上了开往中部平原省份的绿皮火车,这趟车要路过他们的县城火车站。

他坐在靠窗户的位置,火车慢慢开动,随即速度越来越快。透过车窗的玻璃,他看到火车把一马平川的农田远远地甩到了身后,穿过一个隧道后就进入了太行山脉。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着车上广播里播放的《大海啊故乡》。他陶醉在优美的旋律之中,放飞自我。思想如同挣脱缰绳的野马,奔驰的很远很远。一直来到一望无际的大海边,才收住脚步回到眼前灿烂的现实中来。

就这样,学生们各自又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那时侯国家人才短缺,大中专学生是真正的人才,很多单位想争取进大中专学生指标还要不到呢。所以,大多数同学的心态都非常平和,没有人大喜大悲,反正都能就业。但是,自己的去向是大家关心的主要问题。

对所有学生来说,恐怕对收到“派遣证”知道毕业分配去向这一决定自己命运的那一刻,都会有深刻的印象。

“派遣证”终于发下来了,大部分同学被分配到了自己老家的粮食企业,专业对口。只有及个别的同学,由于种种原因改行到专业不对口的单位工作了。

王默生的派遣证是他回到家里几天后,自己又返回学校拿的,他被分配到了他们老家的地级市里。他心里暗自激动,因为这是他多年的梦想。

他到了个“养尊处优”的单位,工作几十年至今建树不大,生活倒也平平稳稳的。而有些喜欢折腾的同学,到单位后,不安于现状,就出来折腾了,有的还真折腾出了名堂。

他的同学高天文就是这样。由于天文字写的好,曾经是学校书法比赛的一等奖获得者,被学校列为“比较有成就的同学之一”。

刚进入学校时,天文什么都不懂。毕业分配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因为有书法方面的特长而春风得意的他,竟然会在大中专学生奇缺的年代。被分配到偏远的乡下工作,这让他十分郁闷。

在大城市热闹的环境中习惯了的他,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他消沉、失落了好长时间还是不得不去单位报到了。

站长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报到后,站长用当地话对他说:

“娃娃,到这里是来劳动的。可不像你在学校那样清闲,要好好干啊!”

随候,扔给了他一双高筒雨鞋、一套劳动林工作服和一把扫拄。

“你先去打扫一下库房的卫生吧”

这下把他弄晕了,这个工作和自己想象的太不一样了。本来高昂的激情来工作,一下子就泄了气。

他来自农村,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倒不是干不了这些活,是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

干了几个月之后,他实在不甘于现状。

礼拜天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偷偷坐上火车跑到了他们上学的省城去散心。

曾经熟悉的城市还是那样车水马龙,人们来去匆匆。同学们都不在这里了,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话。他像个流浪汉一样,漫无目的地在城市的街道上不知所措,根本没有人注意他的存在,他心灰意冷。

到省城转悠了几次后,他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他向单位请了几个月的假,决定背水一战,到这里来碰碰运气。

通过他们同村一个本家亲戚的介绍,他来到了一个单位的办公室临时帮忙。给多少工资他不在乎,这里起码能解决他当下最要紧的吃饭和住宿问题。

办公室主任发现他的字写的不错,就让他负责抄写材料。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十分珍惜这个机会,他百倍的努力工作。由于他写字很有功夫,抄写起来游刃有余,很快就把自己的特长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程度。

只有几个月的试用时间,这个单位就决定把他留下来到这里工作。

生活就是这样,逆境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就看你身处逆境的时候是一种怎样的心境以及你的运气如何。

让高天文没有想到的是,因为毕业把他分配到偏僻的地方。居然给了他意想不到的反转的勇气,也因此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在毕业几个月之后,高天文又顺利地调入到了省城的单位。之后,他充分发挥农村孩子能吃苦耐劳、勤奋踏实的作风,逐渐在省城安定下来。

由于他工作出色,待人憨厚。几年后,他被任命为一个单位的一把手。

高天文凭着自己超前的洞察能力,在大多数人们还“沉睡”在平淡生活中的时候。他抓住机会快速出击,大胆地在市郊以极低的价格买下了几十亩土地。并在那些土地上建起了一排排仓房,把自己的单位从十分拥挤的小地方整体搬迁到了那里。

通过几十年的努力,他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单位经营的风生水起。

如今,城市化的发展已经扩展到了他的单位。当年他买下的土地,现在的价格已经涨到了令人咋舌的高度。

而王默生毕业后就分配到了一个机关单位,由于单位的养尊处优地位,他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改变现状。他在单位工作了一辈子,并没有什么建树。尽管他也很努力,但是由于他从小就受到农民憨厚的处事哲学熏陶,老实有余而聪明不足。

他适应不了单位复杂的人际关系。一个人的时候,他常常自己对自己感叹:城市套路深,我想回农村!

他只知道低头干活,不知道抬头看路。他不懂得怎样和他的上级相处,更没有勇气和他的领导提出自己想进步的想法。所以,他工作了几十年还只是个普通人。

几十年过去了。当年那些风华正茂的同学成了爷爷奶奶,有的已经退休。在回忆过去的时候,王默生感慨万千。他对自己年轻时候的选择无怨无悔,毕竟自己在这个养尊处优的单位,安安稳稳地工作了几十年。就像他的父亲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一样,平静的没有大起大落,也没有高峰低谷。

一个人的时候,他常常怀念远方的同学,怀念那激情燃烧的岁月。几十年的人生经历,让王默生看透了一切也看惯了一切,他对任何事情都看得平淡了。他没有了从前那种喜欢和别人比高低的想法,现在的他只和自己的过去相比。

在到省城上学之前,自己在农村割草喂猪,挑粪播种,栽秧打谷,每一样农活他都干过。到省城读书,开阔了他的眼界,改变了他的命运。如果不是恢复高考制度,自己恐怕和父亲一样,永远也走不出他们那个山村。能够安安稳稳地工作一辈子就相当满足了。

比比他们村里和他一起耍大的那些孩提时代的“仁兄弟”,他们一辈子都在村里和土地打交道。尽管累的要死,可也只能解决基本的生活问题。就连给自己的孩子娶个媳妇都相当困难,更不要说在城里给孩子买个房子了。

想起儿时的伙伴们,他在庆幸自己幸运的同时,心里也泛起一阵阵的酸楚。自己在城里仅仅是个普通人,勉强能够维持正常的生活而已。根本没有能力去帮助他的伙伴们摆脱困境,心有余而力不足。当然,也有当年没考上学校的农民成朋友,成了腰缠万贯的煤老板。但那毕竟是少之又少的个别人。

从计划经济过渡到市场经济,社会游戏规则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就业渠道百花齐放,对毕业生,国家再也不包分配工作了。而是通过自主择业选择单位,单位也能选择人才,这就是双向选择。

时代的一粒灰尘,落到每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大山,亦或一片海洋。有的人被大山压的喘不过气来,而有些人却能在大海里游刃有余。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旅程。有的直达彼岸,有的蜿蜒曲折艰难前行。年轻的时候觉得困难是一座难以翻越的大山,若干年后回头再看,却发现不过是个小山丘。

在岁月的变迁和生活的磨砺中,他们这一代人最终摆脱稚嫩走向了成熟。他们充分认识到,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人间,没有谁的日子行云流水。坦然地面对跌跌撞撞,阳光就会慢慢渗进来。

时光在静静流淌,季节在悄悄更替。社会发展到今天,人类进入了互联网、云计算和人工智能的时代。岁月的风尘早已隐没了他们这一代人的风姿。无论遇到过多少的风雨,不管经历了怎样的坎坷,王默生和他的同学们都在自己的道路上坚强地走了过来。

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生活,慢慢欣赏未来沿途的风景。愿所有的老同学,在以后的日子里都能与温暖紧紧拥抱!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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