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洞：奇遇地下“风景”
本来，我对洞穴有着一种天生的恐惧，因为小时候与哥哥一起到家对面的一个洞穴中去背肥，是那种蝙蝠拉的粪便，被他们开玩笑吓了一次，就再不敢贸然进入洞穴。也会特别关注关于洞穴的一些传言，如洞穴中的洞神啦、洞穴中打口哨洞就会塌啦、洞穴可以通到地狱啦，等等等等。后来看了西游记，那些妖怪都是住在洞穴里的，让我对洞穴凶险的记忆更是深信不疑。大学毕业后，到了茂兰保护区工作，那可是一个以保护喀斯特森林为主体的自然保护区，到处都是洞穴，洞穴环境也是重要的研究内容。开始只是试着跟着其他专家去看看，后来从专家口中知道了更多的关于洞穴的科学知识，慢慢地，不再害怕洞穴，而且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发不可收拾，这一考察，就是二十多年。至今如此，一有机会，还是忍不住考察洞穴的兴奋。
考察洞穴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不仅可以进行科学研究，还可以观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感受洞穴中的冬暖夏凉，接受洞穴中氡等放射线物质的有益照射，有益身体健康。但是，洞穴环境是一个无光、衡温、衡湿的封闭环境，洞穴形态多种多样，洞道纵横交错，如果贸然进洞，也会有不少危险。曾经听到过不止十次的被困洞穴报道，默默地为那些在洞穴中丧身者哀悼。为了减轻大家对洞穴的恐惧，也传播一些洞穴探险的小常识，我将近年来我在洞穴考察中遭遇的一些小插曲写出来，以餮读者。
迷你没商量：洞穴是一个封闭的地下世界，什么GPS、手机等电子通讯设备在洞穴中都将成为“死机”，即使是指北针，也最多能告诉你个东南西北。在洞穴中迷路是常有的事，也常有人在洞穴中因迷路而致饿死的事件发生。因此，洞穴考察的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是不能迷路，如果在洞中迷了路，就只得靠经验和记忆在黑暗中寻找求生的出口。
一次我带学生到贵州省荔波县的一个叫衙门洞的洞穴进行考察。洞口就在公路边，但当地却很少有人进到洞穴深处，据说是洞内较复杂，难找到出口，在里面还曾发现过死人尸骨。
我们到了洞口，准备好灯光设备及采集洞穴生物标本用的瓶子、药品等，就向洞内行进。其实在这次考察之前，我就曾与斯洛文尼亚的洞穴专家一起考察过衙门洞，那次是一边走、一边测量、一边作图，虽在洞穴中确实发现了一堆早已腐朽的白骨，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大的异样。这次进洞对我来说是轻车熟路了。
我们进了洞口，转过一道弯，穿过一道约七八米长的窄小的缝隙，从两块巨大的石笋中间进去，里面的空间豁然开朗，洞厅高15—20米，宽约15米，钟乳石、石笋、石柱一丛丛、一簇簇，形态各异，有的像巨大的金钟，有的像悬挂着的大网，有的像飞溅的瀑布，有的如茂密的森林……从一个洞厅到另一个洞厅，除了观赏美丽壮观的洞景外，我们此行更关注的是采集洞穴生物标本。由于环境潮湿，该洞穴中的生物种类较多，什么烟管螺、行步甲啦，在一堆腐木上或停或走，纳尔蛛、泰莱蛛等总是守候在小小的蛛网旁，等待着误入的昆虫。我们采集了一些标本，后来在我们采到的标本中通过鉴定后还发现了几个新种呢。
回到进洞后的第二个大厅，可是在大厅里转了好几圈我们却傻眼了。每个人都在回忆进洞时的情景，也都想到了要通过一条窄小的通道，但怎么也找不到那条窄小的通道了，越是着急越找不到，学生们和我都开始紧张起来。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照明灯也在渐渐地变暗——死亡的恐惧慢慢地袭上心头。这时我想到出门前我曾告诉过别人我们在这一带考察，如果一直没有回去，也许会有人来找我们的。于是我决定：保存体力，等待营救！大家依着一块大石头边坐下，继续回忆通往洞口的路该怎么走，偶尔有人说一句话，从音调中就能明显体味出一丝恐惧来。我知道此时我不能表露出恐惧，不然就会军心大乱。就在大家都沉闷地坐着时，一丝轻柔的凉风忽然从头顶掠过，我兴奋地站起来，寻找凉风吹来的方向，因为我知道冬季一般是洞外向洞里吹凉风，夏季则相反由洞内向洞外吹。
当时是冬天，凉风应该是从洞口吹来的。一阵仔细的搜寻后，我终于发现在两块大石笋间隐匿着一个小洞，我爬上去一看，果然是那条窄小通道。我大声喊叫着：找到了，找到出口了！学生们几乎同时都站了起来，冲向洞口，鱼贯而出。当我们终于再见到洞外耀眼的阳光时，有一位学生禁不住哭了。
暗藏杀机:必备技术之一，所谓单绳技术，就是利用一根绳子，结合上升器、下降器，自由地在洞穴中升降。有许多洞穴探险者自称蜘蛛人，就是把自己在单绳上的活动形象地与蜘蛛相比拟。一般情况下，单绳只用于洞穴垂直段，而且绳子不能在洞壁上磨擦，不然绳子很容易被磨坏而出现危险。
1995年，我与斯洛文尼亚的洞穴专家一起到水江考察洞穴。由于当时我方人员没有单绳设备，因此一般情况下都不与外方人员一起下洞。有一次在考察一个据传很深的竖洞时，我非常想下去看看，正好一名叫斯坦尼的外方人员身体不适，我就穿上了他的那一套行头，与另外两名外方专家一起下洞了。大约下滑了15米时，遇到了一个小斜坡。我们重新打了一个岩钉，挂好了绳子，两名外方专家就先下去了。我也从第一段绳上取下了挂绳，正准备往第二段绳上挂，这时我突然感到脚下的土石正在一点点向下崩塌，我来不及去抓绳子，只大叫了一声“危险”，就顺势将八个手指深深地插进了洞壁的浮土中，身体一下子就悬在空中——完全是好莱坞影片中的经典场面。垮塌形成的巨大声响在洞中回响，就如春季的滚雷，沉闷而深远，随即而来的则是死一般的悄然无声。我听到了等候在洞口的斯坦尼的大声呼叫，但却没有力气回答他。此时我知道谁也救不了我，我很快镇定下来，慢慢地将身体紧靠在洞壁上，尽量寻找可以供踩踏的地方，终于找到了一个支点。我吃力地从泥土中抽出一只手来，指头上湿漉漉的，钻心般地疼痛，我胡乱地在空中捞了一把，捞到了绳子，摸索着将上升器挂了上去，这才如释重负当时看见我的人地让自己悬在空中喘息了一下。大约5分钟后，我慢慢开始往上升。等出了洞口，全身的衣服已被汗水湿透，双手手指都在渗血，据说，我的面色惨白得像张白纸。斯坦尼急切地询问出了什么事，问他的同事为什么没有上来。我告诉他，我踩的那块地塌了，他的两名同事在下面，是否受伤还不知道。接着，我颤颤巍巍地解下了那套行头。正当斯坦尼准备穿上到洞里去看个究竟时，他的两位同事却钻了出来当时他们正好在一块大石旗后面，听到响声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大块大块的石头像下雨一样擦着他们的鼻子尖落下，吓得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直到没有任何动静后，才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那天从野外回来，我感到很累，连饭都没有吃就躺下了，整个人都是飘飘然地，打不起精神，同事们说我可能是吓掉魂了，我哥还真找了神婆去帮我喊魂呢。同事们断定我不敢再下洞了，但没过几天，手指的伤还没痊愈，我就又与专家们一起下洞了。但我这次有了经验：一定要多试试脚下踩的东西是否结实；在下竖井过程中，即使遇到要更换挂绳时，也不要同时解开全部绳子。
在地下河类洞穴中，往往生活有许多奇异的鱼类，由于长期生活在黑暗的地下世界，其最大特点是没有眼睛、无色，而且没有人为干扰，也就不很怕人。采取洞穴鱼类标本也是我们洞穴考察的一个重要任务。
大七孔地下河分为明流段和伏流段，地峨宫是其中的一段伏流洞段。洞中水道、深水溶潭、跌坎和干洞道相间或参半出现，洞穴沉积物组合、分布极为复杂。
我们准备好了橡皮船，从二号天窗利用单绳下去。从地上到水面约70米，其下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湖盆，中部还点缀着一个小沙滩，下到小沙滩时我们简单地休息了一下。抬头仰望，头顶的几个天窗就像茫茫宇宙间的一两点星光。吃了一点东西，准备开始测量，我脱掉鞋子，走到水中去洗手，冰凉的湖水撩拨着我兴奋的神经，不经意间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我的脚，我用灯光一照，呀，好多鱼哦！我惊叫了起来，鱼群迅速散开了，但不一会就又游了回来，在我脚边游来游去，伸手去抓时它们又跑了。为了能采几尾标本，我将一块白纱巾的四个角用绳子连上做了一个网，放在水中，再在上面放上一点面包渣，马上就有几条鱼上当，虽然在拉动绳子时大部分鱼跑掉了，但我还是用这个笨办法采到了好几尾标本。这些鱼的形态总是怪怪的，鳞片很小，身体侧扁，肩部很高，头较小，与身体的比例极不协调，还有两对粗大的口须。当地人都称它为“驼背鱼”，其实它是一种珍贵的鱼类，叫长须金线鲃。金线鲃喜欢阴暗的环境，一般都生活在洞穴中，种类很多，光茂兰保护区就有多斑金线吧、长须金线鲃、巨须金线鲃、瑶兰金线鲃、小孔金线鲃等。
还有一次，我们所考察的洞道被一段地下河隔开了，地下河与洞道斜切，从一边洞壁冒出，再从另一边洞壁消下去，水不急，在洞中形成约1米深的水潭。我们没有带渡水工具，只有涉水通过近10米长的洞道。当我们在水中小心翼翼地涉水前行时，只见一些小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着，在浅水处还可见一些小米虾在活动，不管是鱼还是虾，都是那么安详，全然不知我们的到来。我们用捞网捞了一些起来，发现有三种鱼，都很小，仅几厘米长，体色很淡，有几条鱼甚至就像是水晶造的一样，身体呈粉红色半透明状，可以看到脊椎骨、肠道中的食物，甚至可以看到红红的、有节奏地跳动着的心脏，其中有两条还可以清晰地看到腹中的六七粒卵粒。收好标本，我们脱掉所有的衣裤装在包里，将包顶在头上，一只手护着包，一只手在水面上摆动着，以便保持平衡。洞水冰冷刺骨，每个人下水的一刹那都发出了一声惊叫，每走一步都很艰难，两只脚总是不听使唤，腿部的肌肉都好像僵硬了一样，好不容易到达对岸，大家都冻得受不了，上下牙不住地打架，胡乱地擦了一下身上的水，赶紧穿上衣服，这时我们中的一位说了一句：鸡巴都冻掉了！引得大家一通哈哈大笑。
洪水猛兽：一般洞穴考察都会选择在冬季进行，因为在多雨的夏季考察洞穴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夏季气候变化快，而你身处洞中对外面的世界可能一无所知，如果洞外下暴雨，洞内就有可能突发大水，出现不可想象的危险。
有一次我们在荔波的水江龙洞考察。听当地人讲，水江龙洞很长，是一个地下迷宫，还没有人钻通过。根据地图上反映出的当地地质地貌和洞穴走向等情况，我们确信这个洞穴较长，估计主洞道在6公里以上。
刚一进洞，映入眼帘的是高大、复杂的堆积层，给人以强烈的神秘感。水江龙洞确实很壮观，宽1～40米，一般为3～10米，高3～50米，一般高于15米。上部有3～5米钙华层和基岩层，似“天生桥”横跨或高悬。洞口从半壁山至伏流出水点高逾200米，顶部百丈断崖，中部为30—50米垮塌物堆积体，底部底板侵蚀波痕、流石波纹广泛分布，就像细小的鱼鳞，闪闪发光。洞道水附近卵砾石、砂砾石分散堆积在坍塌砾堆之间。洞口穿越断陷天坑底部，有高、中、低多口汇入洞厅。从外向洞内看，堆积物即触洞顶，由洞内向外看，束光连天，烟雾濛濛。洞口上缘片状光束直射，一颗颗晶莹透亮的水珠从洞顶落下，溅起点点雾珠翻腾，在巍巍壮观的洞景中形成一幅精美的图画，不得不让人想起用人间仙境来比拟。堆积物中的滴蚀坑、石笋、流石类的包裹、环带构造及堆积物表层的石笋群相应点缀。蚀余岩柱表面和洞壁以及顶板布满波状流痕，洞内遍布壮观而优美的细微纹饰，展示昔日成洞时波涛漩涡的洞水遗迹。一些地方底板流石上波纹、流（边）石叠复，有的呈鱼鳞状边石台，有的呈滴水脑纹状流石丘，相间分布，边石坝形态优美、组合复杂，丘顶有的呈筛状还在涓涓滴水，发出清脆的嘀嗒声。洞内多数边石都很洁净，池水清澈，有些边石有晶花镶嵌，池中有穴珠或钙结砾卵石、豆石粘结。有些石笋、钟乳石呈簇状分布，与流石坝巧妙组合，有“盆景”或“根雕” 之美感。
正当我们完全陶醉于大自然的造化，忘乎所以地走着时，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阵阵隆隆声，开始我们还以为是走到了另一个出口，听到了来自洞外的声音，但很快就发现情况不妙，洞穴中河水好像正在涨高，流速在加快，且水中还可以见到不少浮渣，这是涨洪水的标志！我们开始紧张起来，稍一迟疑，马上转身就往洞口方向快速撤离。洞中的声响越来越大，水也越流越急，我们由疾走变成了跑，但还是没有水的速度快，有几个地方刚进洞时还是干燥的地面，现在水已漫过小腿，大家都各自拼命地跑着，有人跌倒了，同伴也只是伸手拉一把就继续奔跑。远远地看到了洞口的亮光，但靠近洞口有一片低地，水已漫到大腿！再迟一点就无法出去了。我们终于跌跌撞撞地爬出了洞道，到了洞口一块高高的大石头上停了下来。洞外哗哗地下着雨，但太阳也高高地挂在天空上。大家狼狈之极，喘着粗气，裤子已全部湿透，衣服上也有不少的泥星子，放下背包后，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大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