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长师
我从睡梦中醒来,环顾着四周。眼前是两排上下铺的架子床,后面也是一排上下铺的架子床。靠近窗前的位置,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张单人床。而我,就在一排架子床的下铺。
这是我的大学宿舍,时间是傍晚时分,寝室的兄弟们好像都吃饭去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寝室睡着了。寝室内光线幽暗,我感到了孤独,我很恐惧这种孤独,于是,下了床,走到了窗前,向外眺望。怎么回事?窗前所见,竟然不是曾经熟悉的凌乱的草地,而是一排排整齐的菜畦,眼前绿意葱茏,一片生机。而我的寝室明显是在一楼,竟然不是以前的三楼了。“何时串寝的呢?我怎么不知道?”我狐疑着。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想起,声音闷闷的,好像从天边传来一般。我打开门,一看是老八,就问他,你不是去吃饭了吗?怎么手里还拿着篮球啊!老八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我也没有再问,只是又回到床上,静静地躺着。可我睡意全无,只是在那里静静地躺着。老八在寝室里一边走着,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可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临近的上铺好像有人在翻动身子,我向上一看,老五怎么在床上,刚才我为什么没有发现?老五在和老八打着招呼,说:“毕业后,我们有十多年没见了,是吧?”下铺的我愈发狐疑了,我们现在不就是在长师的寝室吗?怎么毕业了,还十多年了!我想问问老五,可是,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口渴,我想喝水,从来没有的喝水的渴望,驱使着我又从床上坐了起来。
坐起来的我,发现自己怎么不是在长师的寝室里了,我竟然在家中的卧室中,晨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进来,打在白白的墙壁上,发出亮黄色的光。我在恍然中觉醒,才感知到,刚才的一切都是在梦中。
酌一杯清水,入我喉肠,瞬时间,阵阵清凉入我心房。意识的清醒,使我沉睡多年的记忆被唤醒,它们就像久蛰的小草,在我的心田中蓬勃生长。
思绪把我带回到二十年前,那时的长师,隶属于中国有色金属工业总公司,全国招生,使长师成为吉林省一个极富特色的大专院校。但当时的它,并不美:陈旧的文科楼和理科楼一东一西地孤零零地立着;图书馆的藏书并不多,用书盈四壁来形容它,它是担待不起的;四栋宿舍楼看起来稍有规模,可里面的凌乱与幽暗,看起来却不是一个乐居的天堂;食堂的面积不大,做出来的饭菜也不甚可口……长师,和理想中的大学校园出现了巨大的反差,随之产生的,就是厌烦的情绪。一些南方的同学整天念叨着不学了,要回家乡重新高考,逃离长师校园。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长师不知有何魔力,说走的一个也没有走,渐渐地,都融入了长师的校园生活中。
长师的魔力,可能是它那放眼的绿吧?初见长师,是在一个沁凉的九月,它横卧在长春的东南,等来了我,也等来了一批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子。走进校门,置身长师,甬路两边茂密的树首先就扑入了人们的眼帘。树的排列是极有层次性的,与甬路毗邻的行道树,是四季常青的松树,如绿塔一般,下宽上窄,绿也随着由密到疏。向两边延伸,过了人行路,是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榆树墙,仅有一米左右的高度,像列兵一样,伸向前方。过了榆树墙,望之蔚然而深秀的,就是闻名的“长师森林”,开始了在长师的求学生涯后,我曾经多次地走进它,投入到它绿的怀抱中。当行走在林间小路上,随处可见的,皆为美景。那掩映在绿树中的繁花,红似火,黄似锦,白如雪,粉若霞,傍晚时分,饭后闲游,还可以闻嗅到丁香花的芬芳。
顺着入校门的甬路一直向前,尽头是一处宽阔的草坪,绿缎如面,平铺在大地上,四周环绕的榆树墙守卫着它的绿,防止人们的践踏,也保留了这份绿的完整。而和草坪相连的,是一座高大的白色楼宇——长师图书馆。多么富有诗意的组合,就那样的给求学的学子带来了希望。师范学生,贫家子弟多,绿,在他们的生命中是不可少的。
长师校园,树,随处可见;草,随处可见。运动场的周围是青葱翠绿的树,紧紧地把宽阔的运动场环抱着,那每日清晨的广播操,那一年一次的运动会,那夜晚奔跑锻炼身体的学子,都在它的眼中诗意地存在着。长师的树,是多情的,只要有人活动的地方,必有树的身影。甬路边,湖泊旁,凉亭侧,都有它的存在。而长师的草,是自由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它学会了梳妆打扮,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整整齐齐的,供人观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它就无所顾忌地,热情地,风风火火地生长着,想领略它的风采,你是需要有探幽的心境的。
渐渐地,我对长师爱了起来,好像四方的学子,对长师也爱了起来。习惯了在这里读书,习惯了在这里生活,长师,真正地成为了我和我的同学们生命中的存在。
犹记得,一个清晨,吃完早餐无所事事,在同学的邀请下,来到理科楼前面的篮球场,打起了篮球。一位四川的女生,有着男孩子般的性格,清秀的外表无法控制她女汉子般的举动,打篮球完全都在她的控制之下,虽然球技不高,但在她的无赖之举下,投篮却是屡屡得手。最终,在快乐中,我们结束了清晨的锻炼,不知是谁的提议,在照相机的镜头下,我们留下了青春的影像。
还记得,一次元旦联欢晚会,同学们把偌大的教室布置得焕然一新,喜气盈盈。全班同学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欣赏自创的节目。主持人创意地设计了一个猜谜游戏,要求抽签抽中的同学,用肢体语言表演一个动作,然后,让同学们来猜。第一名同学表演后,引来一阵欢笑;第二名同学表演后,同样是笑声四起。没想到,第三个被抽签抽中的,竟然是我,那时的我,是多么地青涩啊!真是不习惯于在大庭广众下,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我一再地推辞,一再地推辞,但同学们不依不饶,无奈之下,我在主持人的指示下,做了规定的动作:卷起报纸,弄成类似花的形状,来到场地中间,单膝跪地,做出了一个求婚的举动。西装革履的我,在做这个举动的时候,不知为何,不再像之前那样的忐忑了,而是心中盈满了表演的快乐。同学们的笑声响了起来,灿烂点缀在他们的脸上,也镌刻在我的记忆中。
于是,以后,每一年的元旦晚会都成为了同学们的渴望。有一年的元旦联欢,竟然开在了图书馆,气氛热烈得很。时光冲淡了许多的记忆,只记得那一年的元旦联欢,寝室的老四表演了一套军体拳,穿着绿色迷彩服的老四,站如松,气恢宏,拳如闪电,腿如风,酣畅淋漓的表演引来喝彩声无数,我猜测,可能也会引来女同学的芳心几许吧?随后的会餐是包饺子比赛,馅是一样的馅,皮是一样的皮,可融合在一起,包出的饺子却是形态各异,南方的饺子温婉一些,北方的饺子粗犷一些,但最后吃进口中,却都是快乐的滋味。
平常的日子也会快乐地过,文科生的大学生活是闲适自在的。课业并不紧张,我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性去做我喜欢做的事情。校园生活,有一半的时间是属于自己的。可以去图书馆看看书,可以在校园里散散步,周末了,还可以邀上同学,三三两两地到录像厅里去看看录像……生活,就在这样的快快乐乐中度过着。
而足球,永远是男生的最爱。下午时间充裕了,运动场总是会被男生占据着,除了学校的正式比赛,运动场专属于学院的足球队员外,其他的时间,谁先到了,场地就归谁,如果排不上号,只能屈尊到旁边的小运动场去了。踢球的,水平各有高低,有校园梅西型的,也有类似中国足球运动员的,会点三脚猫的功夫,都可以登场一试。即使三脚猫的功夫也没有,好!那你守门去。我的水平是属于三脚猫的,院系比赛我是观众,而班内同学的闲玩,我却可以上场的。记得有一次踢球,足球到了我的脚下,在对方球员的逼抢下,我被迫把球带到了底线处,已经无路可逃了,没办法之下,磕磕绊绊地带了两脚球后,看到了对方的球门,慌乱中踢了一脚,没想到,竟然零角度射门,蒙进去了。我那个高兴啊!无以言表,偷偷地看了一眼我们寝室的老六,他虽然贵为中文系系队球员,也没有我的水平吧?
终于,1998年法国世界杯来了,校园里的学生明显地少了,而寝室成了热闹的场所。男生们光着膀子,围在一起,在大半夜里看着足球比赛,就在那年,我认识了齐达内,认识了罗纳尔多。
1999年的夏季,是分别的季节,蒸腾的空气也变得愈发地缠绵、多情。不忍离别,而又不得不别,一梦二十年,醒来后却恍如昨天。
楼下小区改造的机器轰鸣声把我拽回到了现实,今晨梦醒,已是人物皆非,只留有回忆在心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