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历史上最不平等的疫苗接种正在发生

    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疫苗接种运动正在进行。

    从年初开始,各国已经开始接种新冠疫苗。根据彭博社的数据显示,截止2021年2月24日,全球87个国家和地区,已接种超过2.13亿剂疫苗,每天就有611万剂疫苗被使用。

    疫情会因为疫苗接种而终结吗?

    一名护理人员在接受疫苗注射。图片来源:Reuters

    也许并不会。

    因为,人类历史上不平等程度最大的疫苗接种,也在发生:

    感染人数相对较少的富国大量囤积疫苗,而感染人数相对较多的穷国则没钱买疫苗。

    01

    疫苗里的马太效应

    从确诊病例来看,截止到2021年2月24日,全球第一大感染国仍是美国,超过2800万人感染新冠病毒,死亡人数也已经突破50万。

    虽然如此,从近两个月来的新增确诊数看,趋势已经放缓,整体新增都呈下降趋势。

    全球新冠病毒感染情况,截止2021年2月24日,全球78亿人中,已有1亿人确诊感染。其中,美国感染人数超过2800万。

    图片来源:John Hopkins University of Medicine

    排名第二的是印度,确诊感染人数突破1100万,死亡人数达到15万。

    紧随其后的是巴西,确诊人数1000万,比印度要少,但死亡人数却达到了25万。

    从死亡人数来看,排序前四位依次是美国、巴西、墨西哥、印度。

    可以看到,无论是确诊数还是死亡人数,除了美国,死亡病例在发展中国家居多。因感染新冠去世的200万人口中,拉丁美洲约50万人,占25%。

    那么,疫苗的接种情况呢?

    全球疫苗接种率。图片来源:Our World in Data

    总体来看,发达国家的接种情况,要远远好于发展中国家。

    以色列、阿联酋和英国,是接种疫苗人口比例排名前三的国家,以色列的接种比例甚至达到了85%。也就是说,100人里有85人至少接种了一剂疫苗。

    而其他发达国家的接种人口比例,则在6%左右。

    确诊人数最多的美国,有4230万人接种了第一剂新冠疫苗,另有1760万人完成了两剂疫苗接种,接种人口比例达到18%。

    全球疫苗接人数。图片来源:Our World in Data

    至于其他国家,接种工作才刚刚开始。印度的疫苗接种比例仅为0.76%;在绝大部分非洲国家,部分拉丁美洲和中东国家,甚至连一剂疫苗都还没有开始接种。

    接种情况差别如此巨大,原因很简单,各国获得疫苗的机会并不平等。有钱的富国,更容易从疫苗公司手里获得疫苗。

    一场围绕疫苗囤积的大战,正在上演中。

    截止2月19日,美国、欧盟、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日本等国已经提前订购了超过40亿剂疫苗,这超过现有有效疫苗总量的一半。

    这些国家的人口加起来,只占世界人口的14%,即使所有人全部接种两针,还会剩余约10亿剂疫苗。

    换句话说,14%的世界人口占有全球50%以上的疫苗。

    澳大利亚、加拿大和日本,确诊人数只有全球的1%,但这三个国家疫苗的囤积量,加起来比拉丁美洲国家的总量还要多。

    仅仅是加拿大一个国家,就囤积了10倍于自身人口的疫苗量,足够每个公民接种5次。

    国际反贫困运动(ONE Campaign)的一项分析也指出,美国疫苗接种完之后,约有4.53亿支过剩的新冠疫苗剂量。

    而在世界上最贫穷的29个国家中,只有西非的几内亚开始接种疫苗,迄今为止,也只是为55个政府人员提供了疫苗接种。

    当然,这不意味着疫苗将会永远囤积在富国,无人可用。

    一方面,疫苗采购完,疫苗公司可能需要1-2年才能完全交货。

    另一方面,疫苗的作用能够持续多长时间,也还有待进一步确认。在以往,麻疹疫苗接种后,可以保护个体一生都远离麻疹;但新冠疫苗却不同,由于病毒变异性强,疫苗无法长时间发挥作用,能产生的免疫效果往往只有几个月,就如流感疫苗一样。

    发达国家竞相采购、囤积疫苗,而贫困的国家,可能要到2023年或2024年,才能对大多数人口进行接种。

    各国预期实现疫苗全覆盖的时间图片来源:The Economist Intelligence Unit

    那些不断有大量病例死亡的穷国,看着富国之间争夺疫苗、囤积疫苗,当然容易产生不满。

    更何况,从病毒的传染性来看,最需要接种的国家,恰恰是感染率高的穷国。

    大部分穷国都是富国的海外代工厂和原料产地,即便富国接种疫苗后全民免疫,也会因为穷国无疫苗可接而影响本国经济。

    02

    20年前的争夺

    当然了,各国为了药物、医疗机会大打出手,富国和穷国的医疗不平等,也不是第一次了。

    尤其是在90年代,一种能够有效治疗艾滋病的药物诞生时,富国和穷国间更是争得不可开交。

    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新药问世,价格自然不会低。发达国家的患者们能够负担得起,解决艾滋病难题,但对于发展中国家的患者们来说,就困难了。

    制药公司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价格问题,只不过,如果给了发展中国家们更低廉的价格,那发达国家的人们还愿意买账吗?这转一转手,高价市场没有人了,大家都去买低廉的药物了,最终亏的不还是自己?

    于是,制药公司采用了全球统一价格的策略。

    结果是,发展中国家的艾滋病患者无法担负起天价药物。

    这可怎么办?

    南非一直是艾滋病的高发区,根据最新数据显示,全球的艾滋病患者,有70%左右在撒哈拉以南的地区,南非最为典型。

    在90年代,南非约有2万名艾滋病患者,2008年已经突破500万人,如今更是突破了700万大关,每年还以数十万的幅度在增长。

    对于抗艾滋这件事,南非一直都是焦头烂额。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南非政府从国外寻求价格更为低廉的抗艾滋病仿制药,转入自己国内,供患者使用。

    这种操作,无疑损害了制药公司的利益。毕竟,研发抗艾药物,制药公司投入的成本以百亿计。

    于是,39家制药公司以违反专利法和国际贸易规则为理由,将南非政府告上法庭,主要被告人就是当时的南非总统曼德拉(Nelson Rolihlahla Mandela)。

    制药公司的不满情有可原,但这个上诉还得到了克林顿政府和许多欧洲政府的支持,这就引发了很多群众的抗议。

    1999年,在美国西雅图举行的世界贸易组织谈判会议期间,就出现了抗议活动,支持上诉的政府也被列入抗议对象。

    此外,参与总统竞选的美国前副总统戈尔(Albert Gore),在启动活动现场,也遭到了抗议。抗议标语上写着:「戈尔的贪婪杀戮:非洲的抗艾药物」(Gore’s Greed Kills: AIDS Drugs for Africa)。

    戈尔竞选活动上的抗议。图片来源:Nature

    好在,这些情况后来得到了逆转。

    克林顿执政晚期,关于艾滋病治疗危机的新闻层出不穷,国际风向转变,白宫便撤回了对上诉的支持。

    其他富国也开始反思自身,不再支持上诉。

    终于,2001年4月,提出上诉的39家制药公司撤销了诉讼。

    这些制药公司也开始捐献抗艾滋药物,为发展中国家提供低廉的价格,对于那些仿制药,也采取许可的形式,帮助穷国的人抗击艾滋病。

    2016年7月18日,第21届国际艾滋病大会在南非德班举行,南非人民举行治疗行动运动。这是这个大会第二次在南非举行。

    图片来源:GCIS

    于是,一些发展中国家的制药公司开始通过发达国家制药公司的许可,生产本土的抗艾滋病仿制药。

    我们很熟悉的《我不是药神》中,主角到印度去采购的药物,就来自一家印度仿制药公司。

    电影中,由徐峥扮演的程勇成为了一名印度仿制药代理商。图片来源:《我不是药神》

    不仅如此,许多针对医疗救济的基金会和慈善机构也成立了,比如由盖茨夫妇成立的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Bill & Melinda Gates Foundation)。

    从21世纪开始,全球卫生援助也大大增加。2001年,全球卫生援助仅为108亿美元;到了2010年,援助金额达282亿美元,十年间翻了一倍。

    这场对抗艾滋病药物的争夺,算是有了一个好的结尾。

    但是,新冠病毒来袭,国家间对医疗资源的争夺再次出现了,甚至更加严重。

    要知道,生产一剂预防新冠病毒的疫苗,要比生产抗艾滋的药物更加困难。疫苗公司花费的成本、精力,都比研究抗艾滋药物更高。目前,只有约12个国家能够有能力生产这种疫苗。

    这一次大流行,南非已经是一个相对富裕的国家了,按理说应该摆脱上一次的窘境。

    可情况并没有更好。

    南非卫生部就有官员表示,他们从印度血清研究所买来的「牛津/阿斯利康COVID-19疫苗」所支付的价格,是其他发达国家的两倍,南非仍然负担不起疫苗的价格。

    哥伦比亚接种新冠疫苗。图片来源:Reuters

    20年前的争夺落幕,20年后的争夺又起,对于医疗机会的争夺、囤积,背后多少有民族主义在作祟。

    03

    疫苗民族主义

    在这场关于疫情的喧嚣中,疫苗民族主义(vaccine nationalism)格外突出:疫苗一出现,富国政府为自己国家大下订单,争相囤货。

    事实上,疫苗民族主义,不只是存在于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发达国家之间同样如此,英国与欧盟之就出现了对疫苗的争夺。

    今年1月,由瑞典公司与英国公司合资创办的制药企业阿斯利康(AstraZeneca)就宣布,由于产能原因,需要减少对于欧盟的疫苗供应。

    提供疫苗的阿斯利康公司。图片来源:Twitter

    这一行为引起欧盟的不满,欧盟与阿斯利康达成协议的时间与英国相近,也预付了高达3亿欧元的定金,可阿斯利康在提供疫苗时却优先考虑英国,罔顾接种率仅为英国1/3的欧盟。

    欧美开始了报复。1月29日,欧盟拿出「脱欧协议」,限制从欧盟出口到北爱尔兰的疫苗。

    当晚,英国首相约翰逊与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Ursula von der Leyen)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争论。第二天,疫苗才被放行。

    这样的争夺并不少见。

    囤积疫苗显然是个错误,通过接种疫苗来实现全民免疫,不是短期内能够实现的。

    过去的十年间,就流感疫苗来说,感染大国美国,接种人口不到半数。

    这还只是流感疫苗的接种率,其他的疫苗接种率,就更低了。大规模接种疫苗实在是一项超大工程,且不论目前新冠疫苗的副作用、使用限制,都还处于不完全明晰的状态。

    更不用说全球的人口流动,国际贸易还在继续。

    疫苗民族主义,相当愚蠢。

    为了解决疫苗不平等,WHO牵头成立了新冠疫苗全球接种共享计划(COVAX)。

    COVAX是一种融资工具,近期目标是在2021年,向近200个国家和地区的20%的人口提供疫苗,最终目标是所有国家都能公平获得疫苗。

    发达国家向该基金捐款,使其与疫苗制造商签订协议,投资几种不同的疫苗,并且资助92个低收入国家免费接种疫苗。

    2021年2月19日,G7领导人会议在线上举行,达成协议,将其对全球新冠疫苗接种的援助增加一倍以上,达到75亿美元,其中主要资金用于COVAX机制的落实。

    目前,全球已经有172个经济体加入COVAX。

    同时,发达国家们也愿意主动分享过剩的疫苗,来保护穷国的脆弱人口。

    法国总统马克龙在G7领导人会议前一天接受《金融时报》采访时呼吁,富国应该「非常迅速」,将本国3%到5%的疫苗提供给非洲。

    马克龙在七国领导人会议上。图片来源:Reuters

    而在G7领导人会议上,马克龙也提议,欧洲和美国「尽可能快地」向非洲提供1300万剂新冠疫苗,以便非洲国家可以为其650万医护人员接种疫苗。

    全球化时代,没有一个国家是一座孤岛。

    可以说,「除非人人安全,否则无人安全」。

    在全球大流行面前,没有谁会是真正的赢家。

    那些关起门来大搞疫苗民族主义,或者全方位民族主义的国家,必遭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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