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文艺:又 见 辣 辣 绿
又 见 辣 辣 绿
郭宏旺
时间似乎一年比一年飞快,犹记大门外去年春日的芍药花开,转眼又一个“七九河开,八九雁来”。
春风习习拂面,多了些和煦温柔,再来一场细细的春雨,老屋门前土坡上老榆树下,就会有星星的绿悄悄钻出来,那点点的绿,通常不会是别的植物,应该是辣辣草。
有些记忆是短暂的,而许多记忆却是终生不忘的。若时光倒回四五十年,快是小土坡上刨辣辣的时候了。
辣辣,就是一种小草,春日里最早破土迎接明媚的春光。起初,叶子很小,像雪花的形状,可它的根茎比较长,大约有一拃多长,像细麻绳儿,奶白的颜色,洗净可以吃。很好吃,这也是我们去刨辣辣的唯一原因。
辣辣,有的地方叫麻麻,也叫麻麻草,叫啥名字倒也无关紧要,关键是去刨辣辣的事儿。我一直在说刨辣辣,是因为当我们知道有辣辣长出来,去刨辣辣时,手中的工具往往是一截儿木棍儿,一节磨榆齿子,一木把儿铁锥子。做饭的铲子会让孩子拿去这吗?挑野菜的铁铲子也不见得家家都有,即使有也怕孩子给弄丢。那么一节酸茨棍子削尖了,就是最好的工具。
阳光有了一些暖和,而屁股底下却不一定暖和,终究是凉的。坐下来,用手抚一抚那一棵棵憔悴的绿色,把浮土和那些草草棍棍拂去,用那节木棍去抠挖。实际上不完全是挖,多半儿在笃笃地戳,在刨,所以都叫刨辣辣。
眼前就有一株辣辣,是单株,单株往往根茎更粗壮。用力深刨,还得小心翼翼,不是怕断了棍子,是怕戳断了辣辣的根子,戳断了便废了,多可惜。
那边又是一丛辣辣,一朵又一朵的绿雪花状,拼结在一起。长成一丛的辣辣很好看,而它们看不见的根茎,给了我们更大诱惑,也正是我们去刨辣辣的驱动力。
细嫩乳白的辣辣根子被一棵棵刨起,排在手心中,伙伴甲,明显已经按捺不住,立马把几棵辣辣塞入口中,贪婪地咀嚼。好吃呀,不过也一定感觉到有土粒在硌牙。伙伴乙,刨出来的辣辣,抖一抖泥土就直接装进了衣兜里,装兜之前,有时会看了又看,实在馋极了也会尝一根,仅仅一根。
辣辣的根茎嚼在牙齿之间,柔韧的筋脆,有一点点的辣,一点点的麻,所以把它叫做辣辣,或者叫麻麻都是有道理的。
一根两根地刨着,不久便攥满了一大把,又一大把。一大把乳白色的辣辣根子带回家,泡在盆里洗洗,控了水放瓷碗里,加一撮儿盐,浇上两勺儿陈醋,腌上几分钟,啧啧……
父亲也忍不住要尝几口。父亲把那个盛散装烧酒的玻璃瓶子掐过来,那个黄釉面儿的酒杯里倒出一盅,呷一口,挟起两根醋腌辣辣,嚼得叽啾作声,腮帮子与喉结蠕动得那么夸张。
回头望了一眼那酒瓶子,瓶子中有一棵小人参,苍白色,它泡在瓶中的年头应该比我那时候的年龄还大。那棵人参,那棵泡酒的人参,并不粗壮,细细的身子大大的头颅,但终究比那一棵棵辣辣的根子要壮实好多。它们还是十分神似的,色儿一致,身形相似,只是一胖与一瘦而已。
辣辣,就是麻麻草。刨辣辣就是刨麻麻,吃辣辣便是吃麻麻。朋友发来图文,说我写的辣辣就是麻麻草,也叫独行草,喜欢生长于坡上、田畔偏僻荒凉的地方。刨辣辣吃辣辣只在初春,辣辣草进了夏季就会长得很高,细细的杆子头上会开一串白色颗粒的花,这时候的辣辣根子不能吃了,也就没有人再到处找辣辣刨辣辣。这独行草就真的孤独独行了。
刨辣辣时,说不定会碰见一两棵叫“狼刨”的草,比辣辣叶子大又浓,根子黄红色,也比辣辣根子粗,吃起来挺不错。人们常常这样调侃狼刨:红根儿绿叶儿,这是个什么东西儿?
如果一个人不想浪费自己,想去做好多人不屑做的一些事,还格外执着,那么这个人将注定孤独,就是一棵独行草。独行草不好吗?我不觉得它不好。
晨练,在公园的球场上出了一通汗,蹲下来歇会儿,球场的石基边缘有极小的一丝绿色吸引了我。凑近了瞧,是两棵辣辣,没错,是麻麻草,是两棵独行草。
什么桃粉李白杏花艳,什么山丹丹花、打碗碗花儿,它们还远在春天的路上呢。辣辣草,和田野中拱腰即将破土的苦菜芽,才是真正的报春使者。
我与苦菜,与这学名独行草的辣辣投缘。
作者:郭宏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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