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闻:也谈“求雨”

近日,我国东南某省设坛求雨,并且还有市长出席,由此引发网友热议。借着新闻,也来谈谈清末一位曾设社坛求雨的饶平知县。

知县名为王皆春,如今在饶平城隍庙中[1],便存有一方碑刻,记录了王县令任上所做的两项工作:倡修庙宇和请水祷雨。县民为了纪念他的贡献,为他设立长生禄位。碑文字迹大体清晰,尝作释读:

咸丰辛亥正月朔,文武官员■庙演香,见栋宇倾坠、丹青■■,邑侯王公倡修,会同游府富公,属城守余君,董请绅衿十余人,倡捐修庙,腊月完竣。是年春夏大旱,王公自捐费用,传集僧道仝绅衿士,庶步祷龙潭请水,建醮普度三日夜,■吁立霈甘霖,救得万千生灵,足见王公爱民之至意,上格天心。黎庶咸知修庙祷雨之功,邑人虔立长生禄位,万载流芳。再有信官乐捐倡修,爱民如赤之德政,邑众以有功则祀仍禄位,附于庙中,并乘芳名,兹著其美,复述於左。

修庙董事监生黄传镒、监生刘锡年、监生詹席丰等立石。

王皆春第一项工作是重修城隍庙:

自明代以来,城隍庙是官方重要的祭祀场所,瞿同祖先生在《清代地方政府》中指出:“州县官到任,照例要斋戒(如果可能)留宿城隍庙。不论他是否真在庙中留宿,次日早晨要向城隍爷献祭并诵读祭文。该祭文中包含州县官的誓约:不贪赃,不枉法;如有违反,任由城隍爷惩罚。

咸丰元年正月,王县令与文武官员按例到城隍庙祭祀,见到城隍庙年久失修,于是倡导重修,并于当年的十二月完工。

碑刻中记主导此次重修官员有三:“邑侯王公、游府富公,城守余君”,其中王、富二人,《饶平县志》有记:

王皆春,浙江山阴县人,由左堂任,道光二十九年九月任,咸丰二年二月缷事,三年重任。
 
富陞,由行伍出身,旗人,调潮镇中营游府。

城守余君虽县志未载,但城隍庙中有当年的《重建城隍庙记》,便有“董事署千总余国扬”,另外在正殿石刻对联的落款也可见其名,于此也可知其身份。

此方碑刻被放置于城隍庙“天荒戏台”旁,表面被一些水泥所覆盖。作为一块记录饶平历史事迹的碑刻,具有一定历史价值和文物价值,还是应当妥善保管比较好。

王皆春做的另一件事,便是祷雨。

在同一年,饶平县内遭受大旱,王县令捐出薪俸,组织士绅一同前往龙潭取水,建醮普度三日夜。当时的场景,或和近日新闻颇为类似。

龙潭即“九龙潭”,传说此处祷雨十分灵验。《饶平县志》有记:“九龙潭在半径村,发源於百花山之阳,九级崖下一穴深不可测,相传有龙居焉,天旱祷雨辄应,东流十余里至汤溪。”

按碑文记载,王县令此次求雨,可以说是效果显著,龙王爷送出助攻,降下甘霖。

王县令求雨成功,虽然事出凑巧,但当时科技并不发达,民众将天气与有司的治理相挂钩,也属于情有可原。

新闻截图,图源网络

咸丰四年,王皆春被调任为任揭阳县令,与饶平的故事可以说便告一段落,但和“潮州府”的故事则尚未结束。

王皆春此前就曾任揭阳县丞十余年,官声颇佳。但相较而言,在揭阳所面临工作就比在饶平县任上棘手得多,清末社会矛盾突出,多有农民起义,王皆春任上也进行过“剿匪”的工作,最后死于任上,事迹详见光绪《揭阳县续志》:

王皆春,号煕亭,浙江山阴人,监生。初任揭阳县丞,在官十余年,与民相安如家人父子。咸丰四年,知揭阳县事,属土匪事起,县城戒严。皆春劝谕绅民,拊循士卒,与同甘苦,人情大和,贼不敢犯。未几,惠潮嘉道曹履泰援勦揭寇,皆春供给,一切资粮皆预为壁画,不以扰民。由是士饱马腾,贼皆解体,遂擒首逆林元恺,磔之于市,地方以平。六年,往勦鹅萃乡匪党,焚其巢穴,已收队矣。皆春乘便舆在后,匪首吴阿干伏蔗林中突出,刃伤额颅,遂卒。邑人哀之,为之肖像,合祀于前令汪起凤祠中。吴阿干自知罪大,遁出外洋。同治中,方军门耀来揭办积案,适阿干归,缉获之,戮于西关外,剖心沥血,亲致祭于祠中,哀动左右,即遇害之日也。人以为皆春之灵,实阴有以致之云。

咸丰六年,官兵剿匪收队,王皆春乘坐便舆在队后,当时匪首吴阿干埋伏于甘蔗丛中,突然冲出将之杀害。

吴阿干自知犯了重罪,于是逃亡南洋。到了同治八年,吴阿干以为风头已过,于是回到揭阳。恰逢当时方耀至揭阳办理积案,被抓获后,方军门将之“剖心沥血”,并在王县令的遇害之日,亲自在汪王公祠中祭奠。县志还不忘提及此事是凭依王县令的在天之灵。

清末的农民起义和官府剿匪,有其复杂的社会背景,尚需要历史学者的细细辨析,本文仅就文献记载,略述经过。

王县令修庙祷雨是在咸丰辛亥年,再下一个辛亥年,先烈们经过浴血奋战,成功让清王朝寿终正寝,中国也进入新的时期,继续在摸索现代化的路上。

注:

[1] 此方碑记原本不在城隍庙内,黄挺教授《三饶笔记》有记:“在离开真武庙不远的下陆祠右侧小门前,也有一块碑被用作阶石。碑高67.5厘米,宽39厘米,无额,正文16行,行12字,字径2.5厘米见方,下款立碑者题名三行,字稍小。碑文记叙咸丰间县令王某修庙、祷雨,而邑士为立生祠事。大约原来石碑也立在真武庙中,后来散落于此。刚好榕青教过的一位学生就住在这里,提了一桶水,将碑石清洗干净。碑文不长,便把它抄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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