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进作品丨乱弹“鬼拍手”
乱弹“鬼拍手”
行走在人民路的辅路上，远远看到有一位老友骑单车过来。他显然也看到了我，远远地一手扶把，另一只手在空中欢乐地挥动。跟着，车子一歪，好在他反应快，右脚点地，站稳了，没有摔倒。我快步冲到他跟前，才注意到他微微眯着眼，很难受的样子。原来就在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有杨絮飞入了他的眼睛，好在他及时连连挤眼，让眼泪冲去了杨絮的刺激。
这是五月的中旬，阳光下，飞舞的杨絮虽然不似雪花，却也漫天。道旁倒栽槐的枝叶上也是沾满了杨絮，乍看有些芦苇的感觉。地面上，杨絮滚积成团，如小小雪球般在风中贴地游动。
“前几年杨树值钱，大家都种，”老友叹了口气，“种下的树长起来了。一到开花季节，杨絮飘飞，已经成为公害。看新闻报道，有小孩子点燃地上的杨絮引发火灾的事情有好几起了。”
我也随着叹了口气。住在城市里的人，没有能力去处理别人家的树，只有叹气。
儿时在农村，杨树是我在沟渠、河边常见的树种。我也时常按照长辈们的吩咐，背着竹篮捡拾杨树叶，嫩叶用以喂羊，枯叶可以烧锅，叶梗是跟小伙伴共同的玩物。后来上初中，读到茅盾先生的名作《白杨礼赞》，对高大挺拔的杨树更有好感。然而随着阅历的不断增加，我对杨树的好感也逐渐消失。
我们皖西北民间有句老话，是关于风水的简单总结，叫做“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当中不种鬼拍手。”这是对家宅前后种树的要求。
桑指桑树，因其音同“丧”，人们视为不吉，这样的树栽在大门前是不合适的。柳树在皖西北丧葬习俗中有着特殊的意义，送去世的长辈下葬，孝子所扛的灵幡所用之棍，就是一握粗细的柳枝。至于“鬼拍手”，那是杨树的代名词。夜静无声，有风吹过，杨树叶噼啪乱响，宛如小鬼拍手，能吓得胆小的孩子不敢出门。接受唯物主义教育长大的我起初我对长辈们的话不以为然，后来在《太平御览》中读到一段唐代的故事，才知道古人早视杨树为墓树，不宜栽种在居处附近：唐司稼卿梁孝仁，高宗时监造蓬莱宫，于诸庭院列种白杨。将军契苾何力铁勒之渠率也，于宫内纵观。孝仁指白杨云：“此木易长，三数年间，宫中可得荫映。”何力一无所应，但诵古诗“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意谓此是冢墓间木，非宫中所宜种。孝仁遽令拔去更树梧桐。“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源于东汉的《古诗十九首·去者日以疏》，写游子感叹世道艰难，乱世之中有家难归的悲愁心态，亦可见汉时杨树已是墓树首选了。
改革开放后，国门大开，经济发展迅猛，出口创汇成为人们的追求。藉此机会，精明的日本人从中国大量进口木筷，是我国乱种杨树之滥觞。杨树素有“抽水机”之称，其木质疏松，不适宜做家具，民间有“三年杨木烂成泥”的俗谚，但它生长周期快，适宜生产一次性筷子。改革开放初期有一位很出名的点子大王何阳，靠卖点子挣了不少钱，其中最为人所熟知的就是让一次性筷子的生产厂家在筷子上烙印周一至周日的日文，据说这种筷子卖相极佳，生产者也发了财。不少人靠出口筷子争了钱，殊不知是让日本人占了大便宜。日本国土的森林覆盖率达到70%，位居世界前列，被称为“绿色王国”，却是世界上进口木材最多的国家之一。八十年代末《世界之窗》杂志曾经介绍过，日本人在餐厅大量使用一次性木筷，但在每个城镇都安排专人开车游走回收，回收的木筷漂洗后造纸，其本国的树木却严禁砍伐。眼下风水流转，我国已经成为日本木材的最大出口国。2017年，为了保护环境，中国实施了更加严格的环保标准，政府开始全面禁止天然林的商业采伐，中国对进口木材的需求开始暴增。同时，北美及热带等传统木材供应地木材价格不断上涨，相比之下，日本木材的价格及供应量都相对稳定，性价比高，这是中国加大进口日本木材的主要原因。是年，中国修订《木结构设计规范》，确定自2018年8月起，日本产杉木将可用于中国木结构建筑。日本农林水产省的数据显示，日本国产木材2018年350.7亿日元的出口额，已逼近1977年的366亿日元，甚至是1968年的顶峰（414亿日元）。《日本经济新闻》称，这创出41年来最高水平。
大量种植的杨树也影响着阜阳平原地区生态环境，根系发达的杨树对地下水是有很大影响的。我认识的一位养蜂人感叹走南闯北到处都是杨树，传统的洋槐、泡桐种植被压制得厉害，蜜源明显减少。杨树开花时期也是小麦杨粉时节，麦穗上缠绕着杨絮，对小麦生产有一定影响。大量飘飞的杨絮诱发呼吸道疾病，逼迫人们养成了戴口罩的习惯，这几天上下班，我到地点首先就是去洗脸，又粘又痒的感觉真是很不舒服。
有希望总是好的。现在城乡到处可见的“鬼拍手”实在是太多了呀。
作者：界首老干部局 柴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