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墨作品 I 故乡的鸬鹚

　　鸬鹚，也叫水老鸦（方言读wa），是曾经风光无限，如今却难得一见的罕物。三十多年前，在我故乡也曾有过的不少鸬鹚，但那都是三十度年前的事了。

　　小时候，我根本不知道鸬鹚是何物，直到初中以后才知道故乡方言中的水老鸦，还有鸬鹚这么一个优雅的名字。鸬鹚最早是在家乡民谣《二墩头》里出现的：“二墩头，矮趴趴。丰年出苞米，荒年产鱼虾。二墩头，半坡崖。一头长番瓜，一头放老鸦”。

　　真正见到水老鸦，是十二、三岁的时候。那一年，村上的‘高老头’（一位姓高的老人，全村人都叫他‘高老头’，他也不恼）从江西买回了几只水老鸦，左邻右舍都去看热闹，我也钻在人缝想看了个究竟。只见两排半人高的丫杈木桩上放着两根竹竿，竹竿上立着五、六只黑漆漆的水老鸦，它们一身漆黑，脚全蹼，头上长着又弯又长的鼻钩，伸着脖子，昂着头，半张着翅膀，还不时从喉囊里发出“咕嘟咕噜”响声，并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鱼腥味。我远远看了几眼便急忙逃离，也有不怕鱼腥味的小伙伴，他们围着水老鸦看到了天黑。

　　我虽不喜欢鸬鹚的气味，但却喜欢看它们捕鱼。自从买回了鸬鹚，‘高老头’便张罗着做放水老鸦的小船。不几日，在木匠师傅的忙碌下，一艘两头尖尖，翘翘，中间仅一人多宽的“枣核船”就做好了，‘高老头’油了又油，漆了又漆，直到油光锃亮，才在一串鞭炮声中，将“枣核船”放下水。

　　开捕那天，六只鸬鹚稳稳站在‘枣核船’两侧伸展出来的檐条上，趾高气扬，又弯又长的鹰勾紧扣在下嘴巴上，宛如即将开赴战场的勇士一样，雄赳赳，气昂昂。鸬鹚的平衡能力极好，即使站在前进中摇晃的小船上，也稳稳当当。

　　到达目标水域后‘高老头’挥篙击水，立即掀起几尺高的水柱，口中还发出“吆—嗬—嗬—，啊—嘿—嘿—”的声音，‘枣核船’也上下颠簸，簌簌有声，河面霎时波滚浪涌，鸬鹚们也像一个个听到冲锋号令的将士，振翅，低飞，然后一头扎进水里。不一会，鸬鹚便陆续钻出水面，嘴里叼着鱼，竞相邀功。‘高老头’眼疾手快一手操竿一手抓鸬鹚把鱼‘倒’进前舱，还顺手拿起一条小鱼作为奖赏填进鸬鹚的嘴里，用大拇指一抻扣在鸬鹚脖项的活扣，小鱼便进了鸬鹚的肚里，鸬鹚又“扑通”一声重返“战场”，如此轮番，看得我们拍手称快，啧啧称奇……

　　后来，在上学、放学路上偶尔也能在学田港见到鸬鹚捕鱼，每次看到它们我都兴高采烈，浑身带劲。也常常在岸上跟着“枣核船”，如痴如醉的看鸬鹚捕鱼。再后来，四乡八壤也多了好多鸬鹚。有时，‘高老头’也与其它养鸬鹚的人组成‘联合舰队’，在南三河、后河滩、洪金渠、里下河、淮北闸一带摆开更大‘战场’。三、五只“枣核船”“一”字排开，四、五十只鸬鹚便织成了一张生龙活虎的“鸬鹚网”。鸬鹚们像箭一样在水底追逐，然后把鱼稳稳地叼住。偶尔还能看到鸬鹚捕大鱼，大鱼被擒后仍拼命挣扎，也有被大鱼反拖入水里的时候，不过你不要担心，过不了多久，水面就会荡开圈圈涟漪，鸬鹚终究会拖着大鱼又钻出水面的。那场景才叫一个浩浩荡荡，蔚为壮观，常看得我们目瞪口呆……

　　然，好景不长。没过几年，鸬鹚便因水源恶化，野鱼锐减，而渐渐没有了用武之地。又过了两年，就只剩下那艘半旧的“枣核船”倒扣在“‘高老头’”家的岸边了，任凭岁月去斑驳……

　　前些日子，出差四川，我在嘉陵江上又看到生龙活虎的鸬鹚。鱼儿在清澈的江水里逃遁，鸬鹚在水底纵情的追逐。

　　看着眼前的鸬鹚，仿佛我家乡的鸬鹚又回来了。但我真切的知道，故乡鸬鹚已彻底消失，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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