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伤亡数十人，香香的山核桃成了果农致命杀手 / 开普饭

核桃蒲汁将手染成褐色，对皮肤有点伤害。

“白露到，竹竿摇；满地金，扁担挑”，这是山核桃产地的一句民谚。安徽宁国是山核桃之乡，有山核桃31万亩，眼下正是山核桃收获的季节。

薛玉新摔下时肺部挫伤，差点要了命。他打核桃也已经很多年，还是发生了意外。

一直以来当地农民都是采用人工攀爬采摘、竹竿击打落果方式，每年都有数十起伤亡事故发生。几年里，这种原始的采摘方式并未得到多大的改变，曾几何时，这香香的山核桃已经成为当地果农的杀手，每年让果农伤痕累累。

一个人的山林

于新莲单薄的身影在高大的核桃树下显得特别孤单，此时的山林已经非常安静。

天空阴沉沉的，午后开始稀稀拉拉地下起小雨，地处宁国大山深处的南极乡梅村俨然已经到了山核桃收获的尾声，忙碌了10天的的山林逐渐安静下来。

吉坑坞村，午饭后，58岁的于新莲关上门，背着一个硕大的口袋向山里进发。

从家门口到自家所在的山核桃树所在的山坡大约只有500米左右的距离，但由于山坡很陡，20多分钟时间，于新莲抵达山核桃树下时已经是气喘吁吁。

上午，于新莲已经来过一趟，仅仅捡到三四斤山核桃果子，下午她又重新上山。这几天来每天两次上山捡山核桃是于新莲必做的事情，尽管邻居们基本已经收获完毕。

每次于新莲抵达这片山坡时，总会想起自己的丈夫，心里充满酸痛。一年前这个时候，他的丈夫爬上树打山核桃不慎滑落，重重地摔在地上，没能抢救过来。

丈夫死后，于新莲独自一人在家，孩子们都在外面闯荡。

但于新莲没有选择，今年山核桃开杆时，她最初请了两个工人帮她打核桃，收获了300斤左右山核桃，工钱付了近3000元，如果继续下去，今年的收入可能连本钱都不够，于是最后她选择让那些老树自然落果。工钱是省了下来，她却要每天上山捡从树上掉下来的果子。

下午2点，山上什么人都没有，只剩下于新莲一个孤单的身影，在山坡上的石缝和树木之间穿来穿去。于新莲说她其实是有些害怕的，但落下的山核桃总要捡，毕竟这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

汪先才生前的照片。山核桃每年都要发生意外，这么多年来死亡人数当地并没有统计，仅仅宁国人寿保险公司2014年赔付死亡和医疗款项超过80万。

与于新莲家相隔不远的汪村赵礼娟家，依然沉静在悲伤之中。赵礼娟的63岁的婆婆腰受伤躺在床上，她的公公则躺在殡仪馆里至今没有火化。

赵礼娟的弟媳捧着公公的相片说，公公生前身体很棒，干事是把好手，每年都打核桃，没想到发生这样的意外。

“山核桃要收，只能委屈一下他老人家了。”赵礼娟说，她的公公也是从树上摔下来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气息了。“也就是一个多小时，婆婆在家带孩子，他上山打核桃。一个多小时后，婆婆上山时，发现他已经躺在山腰上，被一个用来挡山核桃的网子挡住了，上面的一道网已经压坏了。

汪先才发生意外时，老伴为了就他也受伤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婆婆用身体将他扛住，那时他已经不行了。就这样，婆婆的腰也受伤了。”赵礼娟说，这天是家里的山核桃开杆的第一天，公公就走了。她的公公一直躺在火葬场里，已经两个星期了。“后天火化安葬，坟昨天才筑好。”

赵礼娟说，这山核桃每年收获都有伤几条人命，实在是没有好的办法。“幸亏今年是山核桃不当年，还不算忙。”

一个伤痛的季节

山核桃开杆季节，每天都有一些受伤者送到医院治疗。

每天被送往宁国市区医院治疗的受伤的果农或者雇工并不在少数，在宁国市人民医院住院部摔伤住院接受治疗的就有十几人，而当天受伤送来住院的就有两人。

贾永安是被人雇佣打山核桃，从树上摔下。造成肋骨骨折，腰椎骨折。

在骨科病房里，49岁的贾永安躺在病床上休息，他的儿子在一旁照顾他。贾永安是广德县人，这次是在宁国万家被人雇佣打山核桃从六七米高的树上摔下来的。造成肋骨骨折，腰椎骨折。已经9天时间了。“算是幸运的了。”贾永安说，自己还有康复的希望，不过要在床上躺半年以上。“树高，山又陡，很危险的。”

42岁的杨兆聪来自浙江，雇主老程说他是打山核桃的“高手”，而此刻却躺在宁国市人民医院里，老程在一边照顾他。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身。”对杨兆聪来说，正是验证了这句话。躺在病床上的杨兆聪仅仅是从3米多高的树上摔下，被诊断为肺挫伤和腰部骨折。“老程是我的朋友，年年都帮他打，没有想到今年摔了。”杨兆聪说，“想想都后怕，这要在床上躺很久了。”

55岁的周日光来自宁国胡乐镇鸿门村，胳膊骨折、腰部、身上多处挫伤，这七天来受尽伤痛折磨。

周日光是为自家打山核桃从树上摔下来的。树木并不高，因为山陡，摔下时在地上滚了很远，身上伤几乎都是与地上的石头碰撞产生的，刚到医院时已经说不出话来，“还好活了过来。”周日光忍着疼痛说。

山核桃因为产量低，去蒲核桃，每斤涨到35元左右，自己收了一千斤山核桃，能卖3万元左右，医疗费已经花了6000多了，还有工钱、农药……

70岁的杨明辉是肋骨骨折，腰骨骨折，刚刚动过手术。他的女婿在照顾他。

63岁的李开林是万家乡人。他躺在重症监护室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当时是从树上摔下来在上山滚了很远，脑部和心肺严重受伤。

在宁国市人民医院因打山核桃摔伤接受治疗的远不止贾永安、杨兆聪和周日光，还有66岁的柴元祥、70岁的杨明辉、69岁的吴士球、63岁的李开林……自山核桃开杆以来，几乎每天都有受伤的果农或者雇工前来救治，其中一个果农被马蜂蜇了死亡。

一枚枚血色核桃

满山核桃充满诱惑1满山核桃充满诱惑。

南极乡是宁国县山核桃第一乡，梅村号称山核桃第一村，这里的山核桃生长环境很复杂。在这里，山核桃生长的山坡十分陡峭，坡度小的45°，陡的超过60°，布满碎石，人站在地面都有些心慌。

打山核桃需要爬上很高的树枝，用力敲打，稍不留意就会摔下。

正是地形复杂，果农依然采用传统的人工敲打方式收获山核桃。山核桃成年树木高的有十几米，爬上去，还要站在枝头用力敲打，稍微一滑就会坠落。因此，每年山核桃收获季节，果农从树木上不慎坠落事件屡屡发生，少则几十例，多则上百例，并常伴随着死亡。而据媒体报道，近5年就有数十人殒命。

爬树是打山核桃必备的功夫。

正因为打山核桃危险，每年的山核桃收获季节，外来雇工的工资也不断攀升，2010年一名打山核桃工人一天工资是200元一天，捡核桃的一天100元，2015年的已经涨到400元和200元一天了，即使这样，工人也不好找。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个“要命的活”。

如此多的安全事故发生，难道没有一个更好的采集山核桃的办法吗？遗憾的是，近几年，这种情况并没有多少改变，每年山核桃带给果农的伤痛依然在持续。

在陡峭的山坡上扛山核桃也有危险。

扁担磨，核桃蒲汁腐蚀，果农的肩膀都烂了。

早在几年前，外地已经研制出机械敲打核桃的办法，但后来这种办法被证明在南极乡很难实施，主要也是地形复杂。而安全绳的办法可能是有效的防范措施之一，不过对大多数人来说，由于打山核桃时需要站在树枝不断转身，频繁更换位置，系安全绳的办法被他们认为非常麻烦。

为了防止更多的意外发生，当地政府也在推广一些安全采摘山核桃的方式，比如铺设地网，但因为价格和果林不成片，还是受到很多限制。

最近，一种采用铺设地网，让山核桃自然落果的安全采摘方式开始试验，但果农认为周期太长，山核桃自然落果大约需要40多天，并且收集不及时，山核桃还容易发芽。最重要的是地网一亩价格有1200元，20亩地就需要2.4万元，而这些费用差不多就是果农一年的收成。此外，大部分果农的山核桃树木并不成片，往往和别的果农树木相互交叉，这使得这项技术也不被果农看好，他们更多选择的还是爬树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