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树华:传承吴佩衡学术思想,践行温阳扶阳大法

我国著名中医学家、中医教育家、现代经方大家吴佩衡(笔者外祖父。善以大剂附子起死回生,誉满天下,有“吴附子”之称。解放前创办《国医周刊》、云南省中医专科学校,开创云南中医办学之先河。解放后历任中医学校校长,云南中医学院院长。)精研经典,对《伤寒论》的研究尤为精深,十分尊崇《伤寒论》六经辩证理论,大力倡导经方学理,形成了别具一格的吴佩衡学术思想。其学术思想的核心是极其重视人体阳气的重要作用,立法论治首重温阳。
探其学术思想渊源,始自《内经》。《素问?生气通天论》:“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故天运当以日光明。”
历代众多著名医家亦十分重视人体阳气的重要性。
张景岳:“天之大宝,只此一丸红日,人之大宝,只此一息真阳”。“五脏之阴气,非此不能滋,五脏之阳气,非此不能发”。
李念莪:“火者阳气也,天非此火不能发育万物,人非此火不能生养命根,是以物生必本于阳……阳气者,身中温暖之气也,此气绝则身冷而毙也。”
清末著名伤寒学家郑钦安,精通岐黄之术。其学说以阴阳为总纲。尤重阳气,以阳为主导。他指出“一点真阳,舍于二阴之中,居于至阴之地,及人立命之根,真种子也。”“阳者阴之根也。”“有阳则生,无阳则死。夫之所以奉生而不死者,惟赖此先天一点真气耳。真气在一日,人即活一日,真气立刻亡,人亦立刻亡,故人活一口气,气即阳也,火也,人非此火不生。”其治病立法,首重扶阳。善用姜、桂、附屡起大症、重症,世尊为“郑火神”,是火神派之开山宗师。
传其学者代有其人。现代著名伤寒学家吴佩衡十分推崇郑氏学说,忠实地传承并且发扬了火神派的学术思想,是火神派最重要的代表。
吴佩衡先生精研《内》、《难》,尊崇经旨,极其重视阳气在人体的重要作用。先生在其《医药简述》中说:“少阴君火位居于上,而源于坎中之阳。”“命门真火乃生命之根,潜藏暖水。”是“人身最宝贵之主要生命线。”是生命活动之“原动力”,是人身立命之本。
吴佩衡先生毕生研究仲景学说,临床擅用长沙方,对四逆辈诸方应用娴熟。亦十分推崇钦安学说,对于阳虚阴寒症,首先抓住温扶阳气的重要环节。善用附子大剂,独具特色,炉火纯青。对疑难危急重症的治疗胆识过人,力挽沉疴,蜚声海内外。
先生对附子的研究颇深,《医药简述》:“附子……温暖水寒,补命门真火,回阳生津,驱逐阴寒,回阳救逆。”“为温燥脾湿暖肾水之良剂也。”“驱逐阴寒,回阳救逆可用生附子,用之以温暖水寒,补命门真火,回阳生津,则用熟附片。”又云:“附子补坎中之阳,助少火而生气。”先生擅用附子,并且广泛应用,但绝不滥用。但凡面色淡白无华(或兼夹青色),倦怠无神,少气懒言,力不从心,心慌气短,自汗食少,畏食酸冷,溺清便溏,诸寒引痛,易感风寒,形寒怕冷,手足厥逆,恶寒倦卧,喜暖向阳,多衣重被,口润不渴或渴喜热饮而不多,舌质淡(或兼夹青色),舌苔白滑或白腻,脉象沉、迟、细、弱、虚、紧等。总之,凡见阴症都可以用附子进行治疗。先生用药专精,法度严谨。“正治之方决勿夹杂其他药品,如果加入寒凉之剂则引邪深入;加入补剂则闭门留寇,必致传经变证,渐转危笃费治。”因此他用温阳之剂治疗阳虚阴症,绝不夹用滋补药品。如回阳饮系四逆汤加人参,吴佩衡先生所用回阳饮,乃是四逆汤加肉桂,摒弃人参不用,绝对不夹阴药。
吴佩衡先生不但善用附子,胆识过人,而且剂量超常,惊世骇俗。对此,知名学者张存悌在《中医火神派医案全解》中研究分析如下:《伤寒论》仲景应用附子,用于回阳时,四逆汤类方最多不过大附子一枚,约合今制30g;用于治疗寒湿痹痛时,最大量是三枚约合80 g(如桂枝附子汤及白术附子汤)。钦安先生用量超过仲景,应用附子常至100g、200g。吴佩衡先生用附子也常至100g或200g,剂量最大者如治省立昆华医院院长秦某的儿子秦念祖(13岁)的伤寒重症,初诊方即用250g,后加至每剂400g,而且昼夜连进2剂,即800g,终于挽回厥脱重症,令人惊心动魄。如此附子重剂,可谓前无古人。世誉“吴附子”,可谓实至名归。
吴佩衡先生不但是临床经方大家,而且是中医教育家。他开创云南中医教育之先河,桃李满门。其后代从医者多,传承者众。笔者应诊三十多年,临床亦多用经方,疗效确切。现特从大量临床资料中选取6则医案,以资验证《伤寒论》温扶阳气法及吴佩衡先生温阳大法在治疗危急重症方面不但有所作为,而且疗效显著。
案例1:胸满憋气(肺炎后呼吸困难)
郭某,男,6岁,于1991年10月20日初诊。其母代诉:本月上旬患肺炎住市某医院,经抗感染、退热治疗,输液一周后体温下降、咳嗽减轻,但患儿一直出汗不止,且胸闷憋气。家长要求出院,次日请我诊治。
症见患儿面色晄白、唇微紫、精神倦怠、不时咳嗽,汗出、胸闷、气促,呼吸困难(吸气时极用力),用手捂胸部直叫难受。手足凉,体温35.6度。脉沉缓无力、舌质淡晦、苔白腻。诊为水湿上泛,痰饮犯肺。以苓桂术甘汤加法夏、枳壳、菖蒲治之。
二诊:上方服1剂后,咳嗽减轻,吐痰涎较多,但憋气、呼吸困难等症未减。脉沉弱、舌谈青,白腻苔已退。此为胸阳不振,心肺阳虚。当温扶心肺之阳,理气利胸。以四逆汤和苓桂术甘汤加檀香治之。
附片30g、干姜6g、茯苓10g、白术10g、檀香6g(另包后下)、甘草5g患儿服上方1剂后,呼吸渐顺畅,不再叫难受,各症缓解。2剂后,呼吸正常,已不出汗,体温37度,诸症愈。
编者按:患儿因肺炎输液过量,至水饮内停,胸阳不振;退热过汗,耗气伤阳,至心阳不足。初诊仅温化水饮,未扶正助阳,故憋气、呼吸困难等症未减。汗为心之液,大汗必损耗心阳。二诊抓住胸阳不振,心肺阳虚之主要病机,方取得满意疗效。
案例2:顽固性腹泻(子宫内膜癌术后放射性肠炎)
赵某,女,43岁,于2006年8月23日初诊。
主诉:于2005年7月行子宫内膜癌手术,术后行放射线治疗。2月后即经常腹部胀痛、腹泻,大便每日5-6次或8-9次不等,多为粘液样大便和血便,伴里急后重。有时恶心、呕吐,腹痛较甚。1年来曾住市某医院3次,诊断为“子宫内膜癌术后放射性肠炎”。经西医抗炎解痉、镇痛、止血及该院中医科清热利湿、养阴止血治疗,疗效不佳。
刻诊:患者极度消瘦,面色萎黄,晦暗无华,神疲乏力,腹部胀痛,连日来腹泻甚,每日8-9次,粘液便带血,恶心欲呕。脉沉缓,重按无力,舌淡而晦,苔白腻辩证属脾虚湿滞,中气下陷之证。以六君子汤合补中汤加减。炒党参12g、苍术15g、茯苓15g、陈皮8g、口芪15g、炙升麻6g、炒柴胡6g、生姜10g、甘草6g
二诊:服2剂后,大便次数稍减,其他各症未效。患者告知,半年多来腰部酸困、时痛,夜尿3—4次。诊之,手足凉,恶寒,虽值夏季,仍穿毛衣2件,口渴思热饮。脉沉缓而弱,舌淡晦,苔白腻较前增。细思,患者癌症术后正气受损,脾虚胃弱;加之放射线治疗后,正虚益甚,不但脾胃虚弱,且肾阳亦受损伤。
辨为脾虚气陷,肾阳不足。当健脾温中,助阳益肾。以四逆汤合理中汤加减。
附片50g、炮姜12g、炒党参12g、炒白术12g、吴萸6g、甘草6g
三诊:服上方3剂后腹痛减轻,大便次数减少,每日2—3次,便中粘液减少,无血样便。其他症状亦大为减轻。但饮食稍有不慎或受凉即病情反复。
此正虚阳弱较甚,脾肾功能尚未恢复。除遵上法温中助阳外,尚需补肾固涩。
以四逆汤合四神丸加味:
附片60g、炮姜15g、炒党参12g、炒白术15g、吴萸6g、补骨脂12g、肉豆蔻15g(去油)、五味子10g、砂仁10g(后下)、甘草8g连服4剂,诸症减,胃纳增,精神渐复。继以上方加减,调理一月而愈。
编者按:癌症术后放射性肠炎,出现顽固性腹泻,资料、文献中均以湿热下注,伤阴耗气论治,多以清利湿热、益气养阴治之。
该患者按常规清热利湿及健脾益气治之均未效。因脾虚气弱日久必累及于肾,故出现腰困乏力,恶寒肢冷等肾阳虚损证候。二诊后抓住肾阳虚损主症,以助阳益肾,温中固涩治之,故疗效较佳。
案例3:亡阳症(大汗腺癌术后心力衰竭)
王某,女,68岁,患大汗腺癌于1996年6月住云南省肿瘤医院。术前医生告知家属:大汗腺癌预后差;并且患者冠心病20多年,心脏情况不好,手术风险很大。7月1日手术,术中,患者曾出现心率减慢至38次/分,血压测不到等情况,用多巴胺静滴抢救。手术结束,患者在推送病房途中发生呕吐,并示意心前区憋闷。
症见脸色惨白,四肢逆冷,胸闷心痛。监测仪示心率42次/分,血压48/20mmHg,脉微欲绝。再次呕吐,大汗淋漓,精神恍惚,时而昏迷。医院再次下病危通知,遂邀笔者诊治。此亡阳危证,急当回阳救逆。当即配取:附片100g(已煎好),上肉桂10g,法夏18g,生姜15g,甘草6g。药煎好后,徐徐连续喂服,约30min,眼睛微睁,嘴唇蠕动。又过30min许,脸色微红,四肢转温,血压回升,心率58次/分。1剂尽,各症有所改善。次日再进1剂(上方附片增至120g,生姜易干姜),精神渐增,下午已能坐起。后以茯苓四逆汤加味以交通心肾之阴阳善后。
编者按:本患者大汗腺癌术后心力衰竭,一线残阳将绝!患者病情危笃。经救治,得以挽回生机,足以证明仲景方回阳救逆,温扶阳气之功。
案例4:剧烈咳嗽(肺气肿、肺心病)
杨某,女,73岁,2007年11月16日初诊。
主诉:患慢性支气管炎12年,冠心病及高血压病近10年。平素稍受凉或劳累即咳嗽,每次均久咳难愈。多年来反复发作,2002年病情加重,住院诊断为“阻塞性肺气肿”;2004年诊为“肺源性心脏病”。经常剧烈咳嗽,迁延日久。去年在某中医院就诊,某医诊为肺热、血瘀,所投方药中均有石膏、黄芩及大剂量丹参。服药半年多,患者不但咳嗽依旧反复发作,且双下肢发冷。平时若坐时间稍长(约半小时),双下肢逆冷渐增,似泡在冰水中一般,随即喷嚏大作,清涕不止,咳嗽发作。有时咳时遗尿,甚则大便自出,苦不堪言。故经常陡生恐惧,有将死之感(因其母亲及胞弟均因久咳不治而逝)。
刻诊:患者戴着口罩,棉衣棉裤厚着,畏寒,手足冷。咳嗽频作,咳即汗出,痰滞难吐,肢体酸痛,面浮而晦暗,下肢肿胀,头痛而昏,BP160/98mmng,胸闷心慌,神疲乏力。小便较频,大便不畅。脉沉紧而滑,重取无力,舌体胖,舌质晦暗少津,苔白厚腻。辩为风寒内伏,痰饮犯肺。以小青龙汤加杏仁,散寒化饮,宣肺祛痰。
二诊:上方服2剂后,头痛肢体酸疼减轻,咳嗽较畅,吐稠浓痰较多,胸闷亦减,大便较畅。但仍畏寒肢冷,汗出以头颈部较多。脉沉迟而滑,重按弱,舌淡而晦,白腻苔稍减,此阳虚肺寒,痰饮未净。治当温肺助阳,化痰止咳。以麻黄附子细辛汤合二陈汤加味。
附片40g、炙麻黄9g、北细辛5g、陈皮10g、法夏15g、茯苓12g、杏仁8g、甘草6g。
三诊:服上方2剂后,恶寒减轻,吐大量泡沫痰,咳嗽减缓。但下肢仍冷,颈、胸部出汗较多,不时喷嚏。脉沉迟而弱,舌淡苔白。此肺寒未净,心肾虚阳未复,当扶助心肺之阳,温肺止咳。以四逆汤合二陈汤加味。附片60g、干姜12g、陈皮8g、法夏15g、茯苓15g、北细辛5g、炙远志12g、甘草6g。
四诊:上方连服3剂,咳嗽及诸症渐减。因外孙生病及春节前较劳累,1个月未就诊。近日因复受凉,咳嗽又作。自服以上初诊及二诊方多剂未效。连日来咳嗽剧烈,昼夜不停,彻夜难眠。症见患者咳嗽频作,喉痒即咳,咳即尿出,畏寒甚,下肢冰冷而浮肿,面浮而晦暗,头昏,汗出多,内衣湿透,胸闷心悸,复生恐惧之感。脉沉细尺部弱,舌质极淡而晦,苔白根部白腻。
综观脉证,此咳嗽日久,不但耗散心肺之阳,且累及于肾,至肾气肾精俱虚,摄纳失权。当助心肾之阳以益肺主气之力,涩精固虚以复肾纳气之功。以四逆二陈汤加味。
附片80g、干姜15g、陈皮8g、法夏15g、茯苓15g、炙远志12g、枣皮18g、黄精20g、甘草8g。
1剂后,咳嗽大减,夜间未咳,熟寐。连服4剂,诸症悉平。可喜者,多年之高血压亦下降至正常。精神渐增,心绪舒畅。至今已6个月未咳嗽。
编者按:该患者咳嗽之剧烈,临床罕见,此与曾服大量清热凉血之剂达半年不无关系,致使患者雪上加霜,下肢冰冷,一派阴寒无阳之象。
如此阳虚剧咳之证,经温肺助阳,初见寸功,然冰冻三尺,不但阴寒凝重,阳气衰微,且肺肾之精气亦虚损。故仅破冰解冻,温寒助阳,效必不佳。四诊抓住心肺阳虚,肾精耗损之病机,以助阳益气,补肾涩精为治,方取得满意疗效。方中妙在加入枣皮、黄精二药,与附子阳药共显坎卦之象,求阳根而纳肾气,阴中求阳之术,促其肾主封藏之本。
案例5:阴阳俱脱(糖尿病高渗昏迷)
王某,女,52岁,于2008年3月3日急诊。
患者于1994年确诊为“冠心病”,曾先后“心肌梗塞”3次;患“遗传性糖尿病”11年。5年来血糖居高不下。去年九月下旬,其母病重,接到家中照料。半年来劳累并焦急,故冠心病发作4次,血糖很高。3月2日,日间劳作,心脏不适。当晚感心脏难受,隐痛,头昏,心慌,上床休息。辗转难眠,夜间约1时许,心慌甚,出冷汗,自感低血糖,挣扎起床,急食饼干、糖水,后仍头昏、心慌、手抖、肢软乏力,行走不稳。踉跄进入我卧室(笔者系其丈夫),把我推醒,喃喃道:“我不行了……”,随即倒在床上。我使其平躺,询及病情后,患者即恶心呕吐,越吐越剧,吐出未消化食物及紫色小块状物。我急煎小半夏汤喂之,稍安,又呕吐大作,呈喷射状,头昏痛,心慌甚,心前区刺痛,胃中极难受,腹部绞痛,大汗淋漓,有濒临死亡之感。诊之,脉微细,四肢厥逆,舌晦暗,苔白。此大吐后耗伤脾胃之阳,心阳亦受损伤而至心肌缺血。治当振奋心阳,降逆止呕,以四逆汤合小半夏汤。
附片60g(已煎好)、法夏15g、生姜15g、甘草6g,煎好急喂之,渐安。约半小时,患者又胃中难受,腹部绞痛难忍,畏寒出冷汗,颤抖。加盖被子后又烦燥不安,心中极难受,又恶心呕吐,接着肢体痉挛,上肢抽搐,颈项肩背强直,目睛直视,牙关紧闭,口唇发绀。
此时,我焦急之中冷静思考:患者大吐后不但胃阳心阳耗损,且体液大量流失,液耗津虚,已成元阳真阴俱虚之候。宜急回阳救逆、固摄真阴并举。急煎四逆人参汤。
附片100g(已煎好)、干姜15g、红参15g、甘草8g。
煎药期间,忽听患者大叫一声。我快步冲进卧室,见其又在呕吐,吐后喉间痰声辘辘,满口痰液,憋气、喘促,四肢抽摔,角弓反张,瞪眼直视,瞳孔散大,咬牙“咔嚓”作响。随即不省人事,呼之不应。口唇青乌如茄色,鼻息几无,脉微欲绝。
我焦急万分,急将其头朝后仰,一边大声叫其名,一边用手掏出口中痰液(其中有3小块碎牙)。约6分钟后患者有吞咽反射,呼吸急促,睁眼漠视,四肢不时抽搐。
此时药已煎好,急频频喂之。半小时后,抽搐停,手足转温,小便一次,量极多,口渴饮水数次,渐安睡。(已是清晨8时10分)约一小时后,患者惊醒,谓肢体发麻,四肢尤甚,仍欲抽搐。小便一次,量很多。脉细微而结,舌质暗淡,舌光无苔。脉证合参,患者此时元阳真阴尚未全复,至筋脉失养,虚风内动。继当回阳救阴,兼定惊息风。
上方加天麻20g。药煎好后,连续频频喂服。1剂尽,肢体麻木及以上各症渐减,安睡。中午12时许,患者醒来,知饥索食,吃半碗面条。当日又连服上方2剂后,肢体已不麻木,不抽搐。后以四逆加人参汤合当归补血汤调理,连服3剂后,各症平,精神渐增。
半月后到省一院请内分泌科专家诊治,经相关检查,确认患者当时系糖尿病高渗昏迷。
经查阅文献、资料:糖尿病高渗昏迷是糖尿病的一种严重急性代谢紊乱的临床类型。常因严重感染、急性心肌梗死或呕吐、腹泻失水后等诱发。患者常以重度脱水、多尿和进行性意识障碍为主要临床表现,可出现震颤、癫痫样抽搐大发作,最后陷入昏迷。文献称:本病患病率比酮症酸中毒低,但死亡率高,如治疗不及时,可在24-48小时内死亡,死亡率高达63%。文献作者披露:“我院(上海某医院)去年抢救9例,仅1例存活。”
编者按:患者当时病势危急凶险,经大剂回阳救逆、固摄真阴之剂挽回生机,脱离危险。
此案完全以中医中药救治获效,证明仲景经方治疗危急重症确有很好的疗效;一昼夜投用附子计460 g,终于挽回生机,再次证明吴老温阳大法功效卓著,值得进一步研究、探讨。
案例6: 心痹(重度心力衰竭)
飞某 女 80岁。
主诉:患冠心病34年,曾“心肌梗塞”两次;高血压病史18年,BP146—175/77—100mmng,最高达BP220/108mmng。阵发性心动过速20余年。今年7月23日在市某医院体检,心电图示:阵发性室上性心动过速,心率156次/分,ST—T改变。体检结论:高血压病3级,极高危组。心动过速。当即收住院,心内科主任说:“你这样危重的心脏病,必须住院治疗,否则最多活不了两个月!”患者不愿住院,签字后才得以回家。
8月16日初诊(患者系笔者岳母,将其接至家中诊治):症见心悸、胸部憋闷甚,自感要炸裂样。神疲思睡,面色苍白,出汗、恶寒、手足凉。心率133次/分,BP(右测)120/84mmng、(左测)96/75mmng,右脉微弱,左脉几无,舌淡晦,苔白稍腻。辨为心阳虚衰之心痹,当温扶心阳,宽胸定悸。四逆汤合苓桂术甘汤加味:
附片60g  干姜10g 桂枝15g  茯苓15g 白术12g  菖蒲12g 甘草6g  服2剂后胸闷、心悸减轻,仍思睡,心率仍快。
上方随证加减,半月后胸已不闷胀,偶感心悸,精神好转,已不思睡,但心率仍快。
8月28日上午,患者儿子送其到延安医院检查,心电图示:频发性室上性心动过速,心率150次/分,ST—T改变。心脏彩超示:
1、右心房内径增大,升主动脉内径增宽;
2、三尖瓣、主动脉瓣、二尖瓣中度关闭不全。食道调搏示:房扑2:1下传。B超示:左肾萎缩。当即以180=200、250 J射频复律失败。
下午即感心悸、胸闷胀甚,有酸辣感,胸部正上方刺痛,呼吸困难,面色惨白,出汗多,神弱嗜睡,心率145次/分。夜间各症加重,烦躁不能平卧。次日急以四逆汤合桂枝龙牡汤加减。
附片80g  干姜12g   桂枝15g   生龙牡各18g   菖蒲12g    大枣4枚    甘草8g 连服3剂后,上述不适诸症减轻,但面、足已现浮肿,尿少,胸部正上方出现一乒乓球大小扁圆形包块,质软、胀痛,心率仍快。
半月来随证加减,患者胸已不闷,短暂心悸,夜间已能平卧。但仍浮肿,心率仍快。经查多种资料,均称苦参对各型心动过速效佳。
拟:口芪15g   太子参12g    苦参12g   川芎12g    菖蒲12g    甘松12g   生龙牡各18g  柏子仁12g 茯神15g    甘草8g 不料1剂尽,夜间又胸闷胀,憋气,呼吸困难,不时喘促,需深吸气稍缓解。烦躁不得眠。(此实属误治。)
次日诊之:症如上,且呼吸急促,汗多,嗜睡,心率稍下降,122-129次/分。右脉微弱而代,左脉仍无,舌青而晦,苔白腻。急以四逆龙骨牡蛎汤加味,回阳固脱。附片100g   干姜15g   生龙牡各20g    桂枝15g    茯苓20g    菖蒲15g     甘草10g。连服2剂,上述诸症渐减,夜间可平卧,但心率仍快。
1周来上方随症加减,精神渐增,但仍浮肿,小便短少,时喘促,心率仍快。至10月6日,因下雨天凉,夜间又胸闷心悸,烦躁不能平卧。
10月7日上午,患者之子又送其到云大医院检查,心电图示:心房扑动(2:1房室传导;V4—V6 ST—T改变。血清化验示:心肌酶增高。心内科主任告知:患者心功能Ⅳ级,已是重度心衰。回家后下午即胸闷、心悸加重,感喉部紧锁,呼吸困难。夜间喘促,烦燥不安,半卧位稍入睡,短时即憋气而惊醒,坐立不安。
次日诊之:患者身披毛毯,端坐前倾,面色惨白,唇绀,喉紧锁感加重,呼吸急促,语言低微,神怯嗜睡,小便极少,汗极多。BP65/40mmng,心率更快152次/分,右脉见雀啄,左脉无,舌青暗无苔。患者自感病势垂危,即将离世,示意将其余儿女叫来,口述遗嘱,安排后事。
细细思之:患者虽心衰危急,残阳将绝,但尚有一线希望。急以回阳饮:
附片150g   干姜15g    玉桂10g (泡水兑入)   甘草10g 。药煎好后急喂之,约半小时,患者胸闷渐缓,喉部紧锁感渐除,呼吸较顺畅,吐较多稠痰。一剂尽,胸部宽舒,咽喉顺畅,又吐大量痰涎,手足转温,已不出汗,自感较舒适,腹饥食粥,1小时后安睡。
次日患者胸、喉无不适,继续咯吐大量痰涎,大便较畅,小便量较多。心率稍降,128次/分。右脉微细已无雀啄,左脉微弱,舌淡晦,苔薄白。原方再进一剂,病情稳定。可喜者,心率平稳下降,86次/分。效不更方,上方连进4剂,精神渐增,自感舒适,纳香,小便量多,浮肿渐减,BP108/70mmng,心率78次/分。
10月18日诊之:患者无明显不适,浮肿已消一半,原方加茯苓,3剂后已不浮肿,原胸部包块亦消除。
10月23日,因笔者次日要外出开会,遂配原方8剂,嘱日服1剂。8剂尽,各症平,眠食佳,二便调,BP108—120/70—76mmng,心率68-72次/       分,后以上方加减,温扶心肾,益气化饮善后。目前,患者日渐康复,回家调养,生活自理。
编者按:本案患者危笃费治,可谓九死一生。后以回阳饮终于挽回生命,验证了吴佩衡先生温阳扶阳大法救治危急重症确实功效卓著。
讨论:本文阐述了吴佩衡学术思想重视人体阳气的重要性,重点在于强调“扶阳大法”在临床上的重要意义。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说明阴阳是宇宙万物发展变化的根本规律和法则。
“阳生阴长,阳杀阴藏。”则揭示阴阳二者互根,阳既生于阴,阴又生于阳,二者是相辅相成的。
《素问?生气通天论》:“阳气者,若与天日”。充分强调了人体阳气的重要性。
“凡阴阳之要,阳密乃固。”“阴平阳秘,精神乃治。”则申述了养生之道,治病之要贵在使阳气固密。
“阳气者,精则养神,柔则养筋。”进一步提示阳气充盈的重要性。
吴佩衡先生深刻指出:阳气是人身最宝贵之主要生命线,是人身立命之本。十分注重《伤寒论》三阴寒化重症温扶阳气的重要性,提出挽得一分阳气,则有一分生机。
吴佩衡学术思想渊源于《内经》重视人体阳气的理论,法自《伤寒论》三阴寒化证温阳辅正思想,传承发扬了郑钦安学术思想之精华。吴佩衡学术思想之核心是极其重视阳气在人体的重要作用,认为阳气乃人身立命之本;立法施治首重温阳,善用、重用附子大剂。吴佩衡先生温阳大法是中医学中重阳扶阳理论精华之集大成者;其理论及立法施治、垂方用药风格可说是与仲景、钦安一脉相承。并且在理论上有所建树,实践中有所突破、创新。知名学者张存悌教授经过多年系统研究吴佩衡学术思想后得出结论:“吴佩衡先生乃是温阳经典大家,是火神派的一面旗帜。”
疗效源于经验,经验上升为理论便形成学术,吴佩衡学术思想便是其一生严谨治学及勤于实践的丰富经验所构成。
文中所附笔者6则医案,均遵循先生温阳扶阳之法而施治。其能取得满意疗效,验证了“扶阳大法”在临床实践中的科学性、实用性。李可先生呼吁:“擅治急症是中医学固有的传统,历代不乏'起死回生’、'妙手回春’的高手。时下世人皆视中医为'慢郎中’这是中医的奇耻大辱”。
这里讨论一下案6:心痹(重度心衰):《世界疑难病症检索表》中把心力衰竭列为难治性疾病之一,心功能Ⅳ级的心衰称为重度心衰。文献述:“西医对心力衰竭的治疗目前仍然占着主导地位,临床虽然已有较系统的治疗方案,但病死率仍较大。”文献称:“难治性心力衰竭经常规抗心衰治疗但疗效不佳或病情继续恶化。对不可逆转的难治性心衰宜争取心脏移植手术。”
本案患者虽然完全以中医治疗挽回生命,但在救治过程中笔者亦有失误:被患者持续过快的心率困扰,投以苦参之剂,至使病情加重,此系不辨阴阳之过。只顾降心率而忽视患者心阳虚衰之本质;只看苦参的药理作用而不考虑苦参苦寒药性对患者微弱阳气之折伐!这深刻的教训在于:临证之要,首辨阴阳;不可被西医的一些检查指标牵着走,而要严格按中医理论辩证论治!
本案最后以回阳饮收奇功,方知吴佩衡先生“应用回阳温阳之剂治疗阳虚阴症,绝不夹用滋补药品。”确系肺腑之论;亦知先生《医药简述》:“肉桂:温肝暖血、强心脏、有引火归原之效,加入姜附中,效力更大,有起死回生之功。”绝非虚言!
结语:
我们研讨吴佩衡学术思想,纪念吴老诞辰120周年,不但要认真研究先生学术思想的整个学术体系,深入探讨先生及其重视人体阳气的理论核心;更要学习研究吴佩衡先生治疗阳虚阴寒重症的丰富临床经验,并且要增强对阴阳寒热疑似证的辩识能力,以提高我们治疗疑难危急重症的疗效。
我多年来虔诚地传承、积极地弘扬吴佩衡学术思想,探讨其理论精华,并且忠实的践行先生温阳扶阳大法及独特的用药风格。临证凡遇阳虚阴寒证,均遵循先生之理之法而施治;虽远不达先生炉火纯青之境界,但可使先生别具一格学术思想精髓及独特用药风格得以薪火相传。
在我思考、求索、揣摩的过程中,也时有困惑,但我执着地坚持着。张存悌教授给予了我极大的鼓励:“坚持这个方向,一直走下去。”在此十分感谢张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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