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京换护照(上)

自从新冠病毒开始,屈指算来我已经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没有染头发了。有时忙完家务,路过洗面间的大镜子时,也会情不自禁地瞟上一眼:哇,我已经差不多快成白毛女了!

如果头发全变白了,那将是我的心愿,老的一样美丽优雅些。可是,我的头发始终处于灰白状态,这才不得不染头发的。其实,早在几十年前,我已经开始出现了白发,只是进展缓慢。那时候,我也曾经试着染过几次黑发。结果,反而招来了更大的不幸,染过头发之后,脸也跟着肿胀起来……我知道再染的话,说不定会搭进小命去,马上终止了那种美丽的冒险。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一样。老了也想老的优雅美丽些,于是这些年在日本很安全地染起了头发。

自从新冠病毒肆虐以后,我暗暗下决心不再染发了。

哪成想,要办理新护照,需要近期的照片方可。

我本想这样对付一张完事,不料得到的答复是不可以的。因为我们中国护照的底色是白色的,加上白色的头发,照出来的照片会很不清晰,是难以过关的……

我一向早睡早起,接到大使馆网约的信息时,已经是半夜了。明天是周五,也将是大使馆不办理业务的最后一天。过了周末,从11月2日开始,大使馆的业务就对外开放了。一开放,人立马会多起来的。

想着想着,我竟然完全没了睡意。好不容易熬到了早上4点,马上起床,打破习惯,不出去晨练了,马上染头,因为染完头还要等待30分钟以后才可以洗掉……

为了保住我这本中国护照,为了保住我们全家在中国的根,我能克服一切困难的。

一个人悄悄起来,对着镜子一顿涂染,可想而知效果会怎样?但是,无论如何我敢保证头顶的部分是完美的黑色,对付拍照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这就足够了。

这个世界真是魔幻,顷刻间,我感觉自己年轻了足有10多岁,甚至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啦。

那天,我是第一个到达六本木附近的中国大使馆的。没有想过,来不足一站地远的大使馆,会这么艰难。是这2020年的新冠疫情造成了我们近在咫尺,却感觉远在天涯的悲惨现状。

那天,我是第一个到的,在门外足足等待了30分钟后,来了一男一女,他们好像是夫妻,一副大大咧咧的很中国的样子。听他们讲,他们是从来自埼玉县来的,他们感觉很新鲜,不停地问长问短,我尽可能地回答了我所知道的。

那个女的,边问边凑近我,说她的护照过期快半年了,再不换万一有什么情况,就回不了国怎么办?……

我倾听着,同情地点着头,心想这和我是一个心情,为了这本护照真的是冒着风险了。

她越说越显得近乎起来,我先是悄悄地躲,躲不了啦就礼貌地提醒她,不要靠的我太近了,现在,在公共场合保持着距离是日本人起码的礼貌,在日本生活,她本来是应该懂得。万一我们谁有病怎么办?!

她听罢不高兴地抹搭了我一眼,讪讪地说:“我离远点有啥用?后边的都跟着呢!”我感觉到这人不是个善茬子,只好默默地又往前迈了一步。

在一个文化厚实的社会里,只有懂得尊重自己,才会懂得如何尊重别人。跟她这样的陌生人不必解释了。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后面的队伍逐渐地壮大起来。还没有正式办公,网约者就超过了50人。

我暗暗庆幸:今天还是来对了。

在开门前的那一刻,是很紧张又很害怕的。需要一个个地与大使馆掌控的名字相对,万一找不到,那就是白来了一趟,何日再能如约,谁也说不准的。那种情景,让我不由地想起了《签证官》那个电影来。

万幸的是,我很快顺利过关,谢天谢地,大使馆对60岁以上的老人开通了绿色通道。

虽然,这里与日本办理护照的秩序和手续都无法相比,但是在这一特殊时期,一切都可以原谅了。

不到半个小时,我就顺利办完了。走出了大门,看到门外的长蛇阵,我很庆幸终于在看不到的战火中办完了一件大事。而且,让我感到侥幸的是,我就用了10年前办护照剩下的那两张照片。不知道是她没有看出来?还是没有问题?总之是我蒙混过关了。

回家的途中我想,今天不要妄走一趟,决定去六本木新城逛逛,趁着人少,立马进店买了件喜欢的,而且是价格不菲的外套,做个这年这月的自我安慰吧。现在这形势下,不能随便出去吃饭,这也算是一种庆贺方式吧。

懂我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另一个我自己”,也是人生路上最美的缘份。在没有盼头的日子里,另一个我自己,总会给自己制造出一点快乐来,以此来安慰娱乐自己。

因为我今后余生的每一天,都是仅剩下的唯一了,不想再糊弄着自己走过以后的日子了。

2021年1月

《作者简介》:

孟庆华,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专业作家。年少时所学理科,工作后弃理从文,开始了写作,当过记者,后成为专业作家。文革后,北京鲁迅文学院第一批毕业生。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开始发表作品。曾出版过长篇小说《告别丰岛园》,《倒爷百态》,《远离北京的地方》,《梦难圆》,《太阳岛童话》,《走过伤心地》等多部长篇小说和中篇小说集。另有报告文学、散文及随笔近六百余篇。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随夫举家回归日本,现定居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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