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1)

你起初虽然微小,终久必甚发达

《圣经・约伯记8章第7节》

心灰意冷

带着浑身的伤痛我坐上了回家的班车。因为鼻青脸肿,一路上都有人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为了避开人们好奇的目光,我把头贴在前座的椅背上,一直等到了终点才肯抬起头。

到乌林站下车的时候,远远看见猴子骑着摩托车跟其他候客的麻木一起往人群里窜。

猴子!我喊了一声。

他瞪大眼睛瞅了我半天,我的个天,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啊?

他把摩托车架在路旁,走过来仔细看我的脸,一会儿眼圈红了,激动地问我,哥,是哪个把你打成这样的?快说,老子非要撵到他屋去打死个狗日的不可!

他的声音很大,一下把周围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我把行李递给他小声说,莫问了,先帮我搬东西,等回去了再跟你说。

猴子阴沉着脸皱着眉接过我的东西,再默默地绑在摩托车后架上。

坐上猴子的摩托车,抱着他的腰,猴子,你几时来开麻木的?

猴子却不接腔,瓮声瓮气地反问我,是哪个打的?

我太了解我这个兄弟的脾气了,如果现在告诉他真相,他说不定马上拽着我回武汉去找段雄刚算账。所以我随便找了个理由骗他,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

跌倒的?你肯定唬我!哪有跌得这样狠的?

猴子不相信我说的话,他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

我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我昨天晚上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快疼死我了。

猴子不相信也不吭声,再次启动摩托车载着我往鲜鱼巷疾驰。

离开乌林三个半月了,回到熟悉的街道,心里感到踏实和温暖。

上午已经给憨子打过电话了,他知道我要回来,此刻只怕正在家里忙着收拾屋子呢。

憨子哥,快下楼来接东西哦!猴子昂着头冲楼上大声叫喊。

就这两样东西,你还喊憨子做什么?我有些埋怨猴子的惊张大。

猴子笑,我不是偷懒,只是先给他打个招呼,好让他欢喜一下。

憨子站在楼上笑眯眯地望着我们,我正在做饭,猴子你辛苦点,把东西都拎上来吧。

我和猴子拎着行李往楼上爬,到二楼转角就闻到了莲藕排骨汤的香味儿。

哎呀嘞,吴迪回来了哇。走到家门口正碰上柳姨从她屋里走出来,她亲热地给我打招呼。

是啊,是啊,柳姨,我回来啦。我有些难为情。

柳姨盯着我的脸看,你的脸怎么了?又跟人打架了?

我连忙摇头。

她开始数落我,你细细个伢,打得赢哪个呢?还动不动跟人打架。莫太冲动了,最后吃亏的是自己。

我想辩解,不是的啊,柳姨,我昨晚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她走到跟前拉起我的手关切地问,伤得重不重?快给我看看。唉哟,你的手冰似铁,赶紧到我屋来烘火。

说完不由分说就把我往她屋里拉。

憨子这时出来了,他笑着劝柳姨,我炖的汤好了,先让他喝碗汤再去烤火吧。

柳姨于是松开我的手说,那好,吃完了就过来。

我嗯了一声。

憨子笑眯眯望着她,柳姨,你跟翩翩也过来吃点吧,我炖了好大一罐。

柳姨摆手推辞,你们人多,不够吃的,莫管我们。

我和憨子又去拉她和翩翩,扯来扯去半天,终于把娘伙两个扯进了屋。

热热溜溜喝了两碗汤,身上暖和多了,叶冲跟二胖这时前后脚进了屋,房间里像过年一样热闹起来。

晚上,大家都走了以后,柳姨和翩翩收拾碗筷做卫生。我在床上坐着,内心百感交集。憨子走过来,深情地问,怎么了,担心未来的生活没有着落?他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放心,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没关系,你回来还是继续带班吧,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憨子总是一眼就能看穿我的心思。我紧紧握住憨子的双手,心里充满了温暖和感激……

又回到从前的生活里,由于害怕别人嘲笑我是个逃兵,便竭力掩藏自己曾经去过大都市的经历。看着灰扑扑的小城,逼仄的街道和一片片低矮的楼房会不自觉地跟武汉对比,城乡间的天壤之别让我感到巨大的失落。有这些不好的想法从脑袋冒出来时,就会强迫地告诉自己,这里才是你的舞台,这里才是你的家。

比失落更难受的是对周丽的思念,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收到我写给她的信了吗?她会不会难过?我开始后悔自己用这样冲动残忍的方式跟她告别……

这样心神不宁地过了一个多星期,在小学放寒假的前一天,翩翩拎了一个包裹回来。

翩翩兴高采烈地对我说,哥,这下你可发财了,这么大一包,该有多少封信啊?

抑制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摸摸翩翩的头说,傻孩子,包裹里可不一定都是信呢。

翩翩忽闪着大眼睛哦了一声。

包裹是周丽寄来的。我不敢打开——这包裹里肯定装着她给我的最后答案。

低头坐在包裹旁边,几次想拆开,几次又颤抖着把手缩了回去。后来憨子见我犹犹豫豫躲躲闪闪的,一把夺过去撕开了,他咦了一声不再说话。

包裹里真的全部是信件,只不过不是周丽写给我的,而是这两年我写给她的所有信件这次被她全部退回来了。

眼泪悄然从脸庞上滑落,我知道她的心已经死了,不会再回头了。

憨子摇着我的肩膀安慰我说,从头再来吧!

生活可以从头再来,爱情呢?飞走的鸟儿还会飞回来吗?

我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又开始破罐子破摔,每天睡到中饭头,憨子把饭做好了,叫了又叫,我都不想起床。

次数多了,隔壁的柳姨都说怪话了,我看这个伢是魔了,跑到武汉去不晓得中了什么邪,你看,回来以后懒得做蛇扭。

憨子马上像兄长偏袒兄弟一样为我说好话,他的伤还没好,柳姨你莫说他了,让他在床上躺着好好休息。

柳姨说,又不是伤筋动骨,整天睡在床上像个什么样子?你也莫把他惯坏了。

奇怪,她这样讽刺我,我在床上听到了居然一点都不生气,就这样吧,爱咋咋的。

未完待续

风中散发弄扁舟

fege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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