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路红旗渠(一)【郝陆山】
修 路
——1974年修红旗渠参观道路记事
(参观分水岭)
上世纪60年代,红旗渠创造出了至今仍然令世人叹为观止的人间奇迹。“劈开太行山,漳河穿山来,林县人民多奇志,誓把山河重安排……”《红旗渠》纪录影片中的这首发自肺腑的主题歌,传遍神州大地。
我的老家,林州南端临淇镇,虽未能享用上红旗渠水,但当年家中也曾有几个人参加过红旗渠修建。有过修建红旗渠参观道路的难忘经历。
1974年初春,我高中刚毕业,先被派到当时的临淇公社在淇河滩的筑坝造田工地。一个月后,又通知我参加修建红旗渠参观道路任务。当时,红旗渠建成通水近5年了,自己只是在电影里看到过,还没有亲眼见过呢。马上就可以看到红旗渠了,心情无比激动。
我们村原是一个自然村,文革期间成立了生产大队。当时有六百多口人,下设四个生产小队。这次修路由每个小队出一个劳动力。
具体什么任务我们也不清楚,那时通讯联络又不方便。走的那天,我们起早到大队保管那里看能带点什么。而此时公社正在修石门水库和组织在淇河拦河造田会战,工地多,保管那里什么也没有了。屋里只剩一口能装两大桶水的大铁锅,另外有五六斤小米。就这样,我们四个年轻人带着铺盖卷推着这口大铁锅和小米,徒步上路了。
七八十公里路程,我们边走边打听路,疾步前往。在经济匮乏的年代,我们每个人身上都不装一分钱,既没有干粮,也没带水。一路上,又饥又渴,走得腿酸脚疼,嗓子冒火。紧赶慢赶,当夕阳亲吻太行山时,总算走到了当年修红旗渠的总指挥部所在地——任村公社盘阳村。该村座落在漳河南岸,这次,我们也被安排住在这个村子。
一天没吃没喝,早已饥肠辘辘了。本想着,我们傍晚赶到工地后,能在工地伙房美美饱餐一顿呢。谁料想到驻地后,一问才知道:修路分配任务、起伙都是以各大队为单位。任务是:修建从任村公社经红旗渠分水岭沿红旗渠主干渠至山西境内渠首的一百多里的参观道路。
我们四个年轻人,当时就懵圈了。本想着工程可能是全公社在一起统一施工的,来之前也没人告诉我们这些情况。派我们四个年轻人咋能完成修路任务呢?
我们四个人,年龄最大的叫张金钟,二十刚出头,他带一辆独轮手推车,这是我们带去的唯一的“大型机械”。年龄最小的叫王瑞才,只有十七岁,郝勤生(我本家兄弟)和我一样十八岁。要说干修路这活儿,四个人那都是“脖子上抹石灰——白脖”。
对于从小在田间劳动中长大的我们,吃得苦,不怕受累。可我们怕完不成任务,影响修路质量和工程进度。眼下还愁无法起伙做饭。没带厨具和餐具,带一口大锅,也没锅盖。这么大的一口锅,四个的人饭怎么做呢?房东家也没那么大的灶台呀!
房东一家人非常热情,了解了情况后,先用他们家的厨具,帮忙张罗做了第一顿饭。
面对困难,我们四个人当晚谁也睡不着。想了很多,大家一致认为最稳妥的办法是回去跟大队把情况说清楚,要求换有修路经验的工匠过来,带齐必要的修路工具。最后商定,明天上午先去看了具体任务后,回去好给大队汇报。
翌日一大早,我在这个村里碰到了高中同班的张斗金同学。得知他们石门寺大队也是来了四个年轻人,他们比我们距离近,还是坐拖拉机来的。我们村当时穷得连辆马车也没有呀!他们遇到的问题和我们一样,我们还带来了一辆小推车。他们什么工具都没带,正要回大队要石匠,并带厨具和修路工具呢。
这天上午,我们按要求前往工地,经过一个叫木家庄的村子后,找到了我们要修的那段路,已用白石灰标好了线。
修路的环境着实令人震撼。头顶,魏巍太行高耸入云,脚下是滔滔漳河。红旗渠水从头顶悬崖峭壁间流过。我们要修的路紧靠山崖,工作面狭窄,守着魏巍太行,修路基取沙土、石头异常困难。
不一会儿,修路指挥部一行五六人经过,一同行着介绍那位长者说:“这是指挥长”。他听了我们的情况汇报后,问:“你们四个中有没有人学过石匠?砌过墙的”?这里要修一个排水涵洞。张金钟回答说:“我会”!回答倒很干脆。指挥长微笑着说:来了就不要打退堂鼓,严格按照要求干就是了。
接着,他突然问:你们是下峪口村姓啥的? 当听到两个都姓郝时,他脱口说出了我先父的名字,又问:“你们是一家的吗?在场的他们三个不约而同地指着我,抢着回答:“就是他父亲。”他略显激动地跟我说:“我是临淇南园的,姓侯。你父亲还是我的入党介绍人呢!一晃二三十年了。” 他鼓励我们说:年轻人好好干吧。临走时,他伸手指了指头顶上的山岩,有时间上去看看吧!修“青年洞”的,也都是些年轻人,和你们的年龄差不多。几个随行人员和蔼地说:“我们也住在盘阳村,有什么困难到指挥部去找我们”。
瞬间,从未有过的自傲感和责任感油然而生。以前常抱怨自己从小就没有享受到父爱。在我三岁时,红旗渠建设处于勘查设计阶段,父亲却因积劳成疾,英年早逝。后来,是乡亲们的口碑,使我逐渐理解了父亲他们那一代人的献身精神。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只要想方设法,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之后,我们四个年轻人决定接受任务,边学边干。
首先自己动手垒简易灶台。没有锅盖,就找块芦苇席中间结上纸做成简易锅盖,将就着用锅底做饭。
红旗渠总干渠就横卧在我们工地上方不远的峭壁上。脚下挂在漳河西岸上这条通往渠首一百多里长的简易道路,是1960年2月“引漳入林”工程动工前,修渠大军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于高山恶水之间,靠一镐一锹,移山填沟,削峰闯岭修建的。听当地人讲,当年,前辈们跳下结着冰的漳河,站在咆哮的水里打木桩,垒桥基。在人无立足的悬崖峭壁上,硬是凿出一条天路。这次,我们所修的参观路,基本是在这条简易道路的基础上拓宽修建的。
在地势险要的半山腰修路,即使在当今条件下,也并非易事。更何况不能影响红旗渠水利设施及友邻单位施工,还要建一个排水涵洞,工程量大。在施工的过程中遇到困难是可想而知的。守着高耸入云的太行山,没有机械,取块石头,取锹土都非常困难。但上了战场已没有了退路。
“青年洞”就在我们修路的头顶上方,看似很近,上去很难。
一天,我们攀岩上到了“青年洞”。“青年洞”是总干渠的咽喉工程之一。当你真正站在“青年洞”洞口时,红旗渠渠水像挂在绝壁悬崖间一条银色的巨龙,弯弯曲曲地盘绕在太行山腰。人立渠岸上,身置悬崖下,有一种泰山压顶的感觉。这里的悬崖有的笔直耸立,有的突向漳河深滩,有的山体倾斜,仿佛风吹欲倒之势。峡谷中,时有云雾缭绕。俯瞰漳河变成了一条小溪。看我们正在修建中的道路,宛若一条随风飘舞的丝带。
当地人说:这座陡峭的山峰,因它的岩石青一块,白一块,紫一块,构成一幅丑怪险恶嘴脸,而称它“小鬼脸”。素有“小鬼脸,顶着天,山高鸟飞难,岩陡猴难攀”之说。总干渠修到这里,一边是高山挡道,一边是陡峭如切的小鬼脸岩壁凌空。躲,没处躲,绕,也绕不过。
当年参加修“青年洞”的300名青年突击队,整整与石头战斗了一年多,闯过千难万险,终于打通长616米,高5米,宽6.2米的山洞,所以取名“青年洞”。身临其境看到这条巧夺天工的“人工天河”, 心情无比震撼,和从纪录片里看见过的红旗渠,感受是天壤之别。此刻不由从心底迸发出了:“奇迹!人间奇迹!”的由衷感叹。
也就在一个多月前(1974年的2月25日),春寒料峭,这里曾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这批客人是赞比亚总统卡翁达和46位赞比亚党政军界官员。他们到林州参观红旗渠,是周总理特意安排的。卡翁达总统站在总干渠上情不自禁对这条“人工天河”发出了由衷地赞叹:红旗渠是人间奇迹!
前辈们在那样极其艰苦环境中,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建成了如此宏伟的工程,我们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
取大块石头我们四个人推的推,拉的拉,用独轮车硬是从漳河滩把一块块石头推上了岸。小点的石头,一人一块从河滩往上抗。肩膀压红肿了,青一块紫一块,没人叫苦。附近没有沙土,我们跑远处取。路基是一层层验收,统一用压路机压,我们人少,既要保证质量,又不能延误工期,只有靠加班加点干。经过努力,我们每次都按时完成任务,多次受到上级的表扬。
当时,粮食按工程定量发放。发给一个临时粮本,每次是我推小推车到任村公社粮管所领粮食和食油等。粮食大都是红薯面,玉米面,粗粮多,小米、白面细粮少。春天,没有蔬菜吃,也没有地方能买蔬菜,顿顿吃咸饭。有时咸面糊当菜吃。偶尔房东给点腌菜,有时,采到几颗野菜调剂,点缀一下口味。
我们四个人都不会做饭,自己学着做。因我在很小时就拉风箱,帮母亲做饭,会手擀面条,焖米饭。于是我做饭多些。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也挺苦的。当时,与前辈们修红旗渠时风餐露宿受的那苦比,我们还是幸福多了。自始至终我们也没向上级讲过任何困难。
闲暇之余,自己欣然写了一首打油诗:
百里太行换新颜
太行东麓旧林县,十年九旱吃水难。
前辈引水修天河,风餐露宿排万难。
一锤一钎战旱魔,牵来巨龙绕山转。
千年旱地逢甘霖,百里太行换新颜。
当代愚公筑公路,移山倒海一身胆。
头顶哗哗一渠水,晚枕漳河波涛眠。
一渠清水两岸绿,百里太行变江南。
汗水铺就幸福路,喜迎五洲参观团。
唯一的遗憾是,在全国劳动模任羊成的家乡盘阳村住了近两个月,我们未能见到心目中仰望的英雄劳模。当路基修好后,没等铺沥青路面,我们就撤离了修路工地,回到生产队参加三夏劳动了。
【作者简介】:郝陆山,笔名山路、鲁山。河南林州临淇镇人,1974年入伍,1988年转中原油田保卫部门,从事交通安全管理工作。新闻爱好者,90年代初,先后被河南交通安全报、中国交通安全报、法制日报等新闻媒体聘为通讯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