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首都,大学,小旅店

天地如逆旅

我亦是行人

不久前家人来北京看病,本来想住在医院附近,一看价格当即作罢,最后还是回了本科学校附近那家小旅店。

现在价格是一晚上100,上次是80,再上次是60。不管怎样,在北京能花100块钱躺着过夜也算可以了。

进门看见又换老板了,这次是个20多岁的小伙子和姐姐,上次是两个40多岁的男人,再上次是个50多岁的阿姨和丈夫。

我开玩笑:我算资深住户了,五年熬走了仨老板。其实我也把自己熬走了,或者说是时间把所有人熬走了。

人们总以为“熬”过了之后就有盼头了,然而不是的,人生不外乎一山放过一山拦。“熬出头就好了”,骗自己的。

上次是两年前,妹来北京玩,她那阵子正彷徨,自己赶了过夜的火车,从千里之外的家乡过来。在早上我在北京北站出站口等她,看人群中一抹鲜红色格外显眼。

这个00后,小半年不见又长高了。其实她早就比我高了,和她说话要仰视,却硬撑着“我是你姐”的面子。

我们在学校附近那家小旅店住的。平时住客不多,老板把最大的房间给了我们,里面一张双人床一张单人床。我生气她一天只看手机不和我说话,于是倒在窗前的单人床上装睡。

三天后她走了,还是在北京北站。看着她过安检,身影越来越小,突然百感交集。不过我很欣慰,因为她比当年的自己要勇敢。

回到学校后突然接到老板电话,说你们有条毛巾落在店里了。我顺便去拿,发现已经被洗好晾干了,装在一个小塑料袋里。是两个老板中一看就很细致的那个。

他们是兄弟俩吗?年龄相仿,容貌却又不像。我没有在意,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了这家旅店,也许换了一家,也许换了行业,也许离开了北京。

再上次是五年前,开学报道,爸妈来送我。因为很快就要去军训,我妈给我洗了很多备用的衣服,晾在旅店走廊里,有时就被穿堂风吹起。

开店的阿姨对我说,你妈对你真好,你真幸福。然后她说起自己在家乡上大学的女儿,一脸的温柔。成为母亲,大概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恩赐和惩罚。

而我当时被对新环境和人群的惶恐充斥,满心都是自己的那点无处安放的情绪。可那些在走廊被风吹起的衣角,这几年从未淡出脑海。

这次入住后在屋里一直听到喵喵的声音,到走廊一看,有一个一米高的笼子,里面有一只小猫。老板正蹲在笼子前,旁边是一盒打开的猫罐头。

他说,这只猫是这个小区的流浪猫,总在附近转悠,有时候还躲到车轮上。他喂过几次,最近天越来越冷,索性捉了回来。

我看了看笼子,食物爬架玩具一应俱全,不过那只小猫明显很不适应的样子,像小狗一样呜呜地低吼威胁。老板说,前两天刚被它挠了。

因为要去医院,所以早早睡了,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就去地铁站,正赶上降温被冻得噤若寒蝉。一番折腾后到了医院,取了之前预约的号,坐在长凳上等医生上班。

医院一向是我最讨厌的地方,这次也不例外。这边是被迫离别的恸哭,那边是迎接新生的欢笑,不禁想起佛家的生老病死四种苦,加上起得早,种种嘈杂一阵头疼。

看完病已近中午,再去长途汽车站坐回家的车。车站离本科学校很近,刚入学时每周都想往家里跑,后来习惯了,放假都不回。看着汽车发动远离,突然想起,大帝都,大学,小旅店。天地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穷游时在旅店深夜听到某种交易,惊讶之余又滋生恶劣的愉快,讨价还价十分精确。考试时前一天住旅店,被隔壁不可描述的声音吵醒,发信息给老司机求助,答曰:猛拍肚皮,让他们自惭形秽。

这大首都,大学,小旅店。可苍茫天地间,谁又不是行人,谁又不是谁的过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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