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送别,那条老巷 • 二

邂逅 · 春来

小时候画在手上的手表没有动,却带走了我们最好的时光……

小巷的春,轻柔。

巷口榕树下,一群粉嘟嘟的小孩儿围着林皙儿,无一例外个个挽着袖子,雀跃着,挤挤挨挨,像一群叽叽喳喳欢腾的雀儿。

皙儿放下写生的画本,从笔盒里挑了挑,取出一支最普通的圆珠笔来。

小屁孩们不买账了。

“姐姐,拿粉红那支笔!”

“我要蓝色的!”

“要大红的!”

皙儿杏目一瞪,作势收起笔盒,嘴上说着,“好吵啊,不许吵了!彩色的蜡笔在肉肉上着不上色的,用圆珠笔画,能留好几天都不掉色呢!到底画不画啊?”

“画!画!画!”小鸡啄米似的,娃娃们一通点头。

身边爷爷奶奶好奇地望着,嘟囔着,整什么呢?要给娃娃们画什么呢?画在肉肉上?

一个胖嘟嘟的娃最先画好了,他高高举着手臂,露出肉肉的莲藕般的手,在“童子军”里头踮起脚尖冒出个脑袋来,得意地嚷着,“奶奶奶奶,您快问我,快问我几点了?”

“哦,好好好,我的小祖宗,几点了?”奶奶探头问。

“七点啦!哈哈哈哈!”小胖看看手臂上用圆珠笔画的那个大大的手表,兴奋地报时。

爷爷奶奶们好奇,挨近“童子军”看个究竟,常来画画的那姑娘,被小巷娃娃们团团围着,爷爷奶奶正想说句什么,只听得埋头在娃娃们手腕上画“手表”的姑娘她发号司令啦。

“排队站好,别挡着光啊,看不见啦~”

闻声,娃娃们“呼啦”听话地让出一道人缝来,没一会,又“呼啦”再度团团圆围着。

皙儿其实还是个大孩子,骨子里头天真未减,喜欢逗娃娃们玩,又嫌弃娃娃们太缠人,惹烦了她,偶尔也变着法儿捉弄娃娃们。这不,就被爷爷奶奶们听见了这句“你们自个在手上咬一圈牙印,要咬得圆一点哈。咬得好看,手表就画得好看哈,咬好的,先过来画。”

爷爷奶奶们摇着头,嘟囔着这画画的丫头把戏真多,边说,边退回石凳处坐着纳凉了。

娃娃们听话的抓起手臂,张开红嘟嘟小嘴儿,比划比划,冲着手腕就咬,咬完,还互相看看谁咬的“手表”表盘够圆。刚捧着左手手腕“手表”报时的小胖,又忙不迭地啃起右手手腕来,左一口右一口忙个不停。

“小胖你弄啥咩?!”小伙伴俊儿问他。

“我还想要个四方形的手表!”

“你有手表了,你贪心,你羞羞!”小伙伴起哄了。

林皙儿照着娃娃们亲口在手腕上咬的那牙印,握着圆珠笔就这么一挥而就构勒出圆圆的“表盘”,又画上表带,末了耐心地挨个问,“说吧,你的表现在是几点啊?要画几点?”,按着孩子们的意思,一一画了指针、刻度,笑嘻嘻地为他们画了“手表”。

又看着娃娃们欢呼雀跃地举着手臂,一通“剪刀石头布”决斗之后选出了个运气不好的当了坏蛋,那自然的,运气好的全当了好蛋。

约定了暗号“六点”狼可以吃羊可以吃人了,其他时间就不可以。他们一起在榕树下游戏,“羊们”齐声喊着“老狼!老狼!几点钟?”

那刚才“剪刀石头布”败下阵来垂头丧气的“坏蛋”此刻又恢复了神气,“老狼”小朋友虚张声势,他詳装看看“手表”,拖长了声音悠哉游哉地答:“三~点~钟!”

好蛋们又合唱般地齐声有节律地“天真”提问:“老狼!老狼!几点钟?”

那“老狼”答了几个钟点好脾气地逗逗羊们,突然,话锋一转,语带恐喝“六点钟!!!”,语音未落,已见他爆发了,伴随着“小羊们”的慌张尖叫声,“老狼”小朋友咬牙切齿冲“羊堆”扑了过去,他必须迅速必须果断出击,抓到一只替他做坏蛋的替罪羔羊!如果天色晚了,小伙伴们要回家了,还没有能够抓一只替罪羔羊,那将是他最失望的遗憾了。

……

榕树下,林皙的速写本里画满了一个个天真浪漫的儿童,刚才还“凶巴巴”逗孩子们玩的她,此刻柔和地靠着大树,风凉凉的,吹拂着,乱了她的刘海她的马尾辫,她也不恼,耐心地,一遍遍捋顺了发丝,笑盈盈地看着嬉闹的孩子们。

天色真的晚了,红砖楼的窗台边陆续出现大人的身影,呼唤起自己孩子的小名学名,“某某某,玩疯了都,快给我回来!”,“某某,快回家吃饭了!”

于是,孩子们悻悻地回家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林皙儿还没走,耐心等等,马上要听到各个窗户里传来的教训娃娃的声音了,你看看,果然的。

“你又弄得满身土,刚换的新衣裳,就这么脏了!”

林皙儿等的还不是这句。

“你这个孩子!说你多少次了,不要在身上画画!用肥皂都很难洗掉的,你又在身上乱涂乱画!!”气急败坏的妈妈吼起来了。

“洗不掉就不要洗嘛!”爸爸做和事佬,想必还挤挤眼睛和娃娃交换默契的眼神,换得娃娃感激不已。

“有你这么护着孩子的吗?某某某,你给我过来!”母老虎发火了,想必举着湿漉漉的毛巾等着呢。

“我不!那是我的手表!!我不洗!”带着哭腔孩子撒娇呢。

“好好好,不洗你的手表,你给我过来,把手洗干净,吃饭!!”

……

林皙儿扑哧笑出来,她要在听得这此起彼伏的“骂声”后,才赶紧的,心满意足地离开这片人间烟火,离开这条她喜欢的小巷。

没人送她,正如没人迎她,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来,她觉得高兴,就好。

多年后的春天,林皙儿也来过这条小巷,正是上学时间,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过她的身边,抬起头来,看见是她,也不知认出了没有,他们多看了她一眼,又低头沉默着走过了她的身边。

林皙儿依旧微笑着,春风袭人,吹乱她的秀发,仿若时光重来,想起那些春来的日子,在小孩们手腕画时间的快乐,皙儿心想,如果,时间,真的可以由她来画,那,该多好……

不远处,楼道口,有个女孩笑盈盈看着她,一中年男人顺着孩子的视线,回头看过来,林皙儿一下子打开了记忆,想起来了,那记忆里的小不点,还有,把故事喝进酒里抽进烟里说在风里的他……

春来,蝉虫鼓噪的夏,就不远了……

(待续)

法国人会用“鱼”来形容一个人带点蠢笨跟天真。这样的人永远随性自在,像水里悠游的鱼,永远简简单单,快快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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