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双相情感障碍的心理创伤:深度催眠下的6个步骤

深度催眠下的创伤修复技术(Therapy of Post-Trauma under Indepth Hypnosis,下简称TPTIH)来源于我们不断的临床实践和总结,是我们治疗体系的核心。利用这项技术,我们可以高效发现并处理患者的心理创伤,令他们的病情迅速的缓解。

我曾在公众号文章里多次提及这个技术,并进行了初步讲解(以往相关文章请见文末)。但这项技术是怎样操作的?如何起到创伤修复的效果?这都是许多患者、家属十分关心的问题。

下文中,我会分享一个典型病例,并详细介绍这项技术的主要6个步骤,欢迎读者在文末留言提问或交流。

何日辉为患者进行催眠的模拟场景

遭受性侵让女孩的人生蒙上乌云

这是2013年的一个病例,患者出院至今已有5年,已经完全撤药,社会功能恢复良好。

患者来治疗时20岁出头,在别的医疗机构被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并服用大剂量喹硫平每天3000多毫克。

经过初步问诊和头几天接触,我发现女孩没有明显的精神症状,但话很少,抑郁相明显,有自杀倾向。有时会发脾气,伴打人毁物的行为。而且我能明显感觉出女孩子有心结,但她不愿意说,只能由母亲转述。

两年前,女孩的生活、工作尚算顺利,但在家人频繁督促她相亲时,她的情绪出现不稳定。她抗拒相亲,甚至有恐惧心理,随后出现了类似强迫症的症状——只要在公共场合见到男性,就会控制不住地偷瞄对方裆部,脑海里出现男性生殖器的画面,有强烈的恶心感。

每次她都觉得自己十分下流、龌龊,但总忍不住去看、去想,只能闭上眼睛,想尽各种办法转移注意力。每次至少要花三四分钟才能平静下来,非常痛苦。

带着这种症状,她几乎没法跟男性正常交往。慢慢地,症状开始泛化,她恐惧所有出门、社交活动,有自杀念头。

我再追问女孩小时候的经历。母亲犹豫了一下,告诉我:初中的一个暑假,女儿受过性骚扰。

那时,父亲把她送到一名男性朋友家学钢琴。父亲对这位朋友十分信任,不料,这位老师竟然在她学习钢琴时猥亵她。女孩吓得不轻,心里极度厌恶,但因父亲平时管教严格,她潜意识中认为那是父亲的好朋友,不能得罪。再加上那位老师软硬兼施,多番威胁,女孩不敢反抗,更不敢告诉父母。

图片来源于网络

整整一个暑假,女孩都承受着痛苦和害怕,失眠,做噩梦,成绩下滑。不明真相父母还经常指责她脾气大,不珍惜学习机会。

开学后,这段日子终于结束了。但女孩已经有了心理创伤,性格发生了改变,孤僻,自卑,有一定程度的社交焦虑,尤其对男性有敌对情绪。

修复创伤后强迫性症状几乎消失

听了患者母亲的叙述,我又跟患者沟通了几次,都得到了印证。

不过,她们认为最急需解决的是患者的情绪症状。至于当年被猥亵的经历,女孩认为已经过去近10年,虽然想起来有所不快,但并不十分强烈。而且她很矛盾:“那件事让我抗拒男性,但为什么我忍不住去看男性的裆部呢?!”

她认为那件创伤与患病的因果关系并不明显。但我的意见正好相反。一般来说,受过性骚扰或者性侵的女性对男性有不同程度的抗拒和厌恶,这是不可忽视的心理规律。至于患者现时的强迫性症状,看似与她的经历相互矛盾,但可能与当时被猥亵的某些细节有关,也可能是强烈负性情绪和错误认知导致的投射。

于是,我跟母女说,患者的症状很可能与当年的性创伤有关,一定要做深度催眠下的创伤修复治疗(TPTIH)。

患者最终同意了。第一次催眠由我来给她做,但她很紧张,没法进入深度催眠状态。我猜想,我是男性,她虽然信任我的医者身份,但对我有本能般的抗拒。

果然,换了女治疗师Lucy后,她做了两、三次催眠,很快就进入深度催眠状态。在深度催眠下,她回到那年暑假的情景,情绪非常激动,愤怒、恐惧、厌恶等情绪很强烈,浑身在颤抖。

图片来源于网络

Lucy先通过一些技巧,释放了她的负性情绪,发现了她错误的认知并给予矫正,引导她建立新的、积极认知和情绪,然后唤醒。患者显得有点疲惫,并惊讶于自己在催眠中的强烈反应——原来这个创伤对自己的确影响至深!

最后,Lucy再跟她做了进一步认知治疗,引导她在意识层面重新看待和评价过去的创伤性事件。两次创伤修复治疗之后,患者的情绪日渐稳定,还请假暂离医院几天,跟母亲出去游玩。

母女回来以后,女孩一看到我,竟非常兴奋。她说:“以前坐高铁,我总是控制不了去看男人的裆部并拼命地转移注意力。这次这个念头和行为虽然还有,可只是一闪而过,大幅度缓解,也没有内疚、自责了。”

看来,我一开始的判断没错,修复了创伤之后,症状果然迅速缓解。接下来,Lucy又跟她做了几次催眠和认知治疗,巩固疗效。

与此同时,我根据她的病情,不断调整药物。出院后,她谨遵医嘱,慢慢撤药,调节心态。去年我还在微信上跟她聊了几句,她说早就停药了,生活充实。

这个病例之所以成功,和患者的素质也有关系。她悟性较高,对催眠感受性好,对一些问题的理解比青少年更深刻,也不用考虑学习障碍问题(已经步入社会)。这些都是促使她快速康复的重要因素。

而修复旧有的创伤是这个病例的突破点。在传统的诊断习惯里,这种创伤并不涉及死亡和严重的暴力,不足以构成创伤后应激障碍。可是,在广义上,我认为这符合“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范畴,我甚至提出了一个新的诊断——创伤后应激反应失调(Post-Traumatic Stress Reaction Dissonance,简称PTSRD),后续我们会详细地总结我们在这方面的探索。

事发时患者正值青少年期,心理敏感、脆弱,事件又持续一个多月,如复一日的叠加型创伤,逐渐形成了患者心里的“大创伤”;继而激发了社交恐惧、学习障碍和强迫症,再发展成抑郁症(至于是否为双相,我持否定态度)。

这种情况在精神心理临床中挺常见的。一些心理创伤可能已被患者遗忘(可能出于心理防御机制);一些创伤过去已久,患者自觉与疾病因果关系不大。其实,这些容易忽略的创伤,很可能就是根源之一,是治愈疾病的突破点。

深度催眠下创伤修复的6个步骤

结合这个案例的创伤修复过程,我们现在的深度催眠下创伤修复治疗(TPTIH)大体可分为6个步骤:

第一,引导。

一般是单纯的语言,必要时结合少量镇静药物,让患者进入深度催眠状态。这一步不难做到,但需要催眠治疗师与患者建立起高度的信任关系。像上面这个个案,则还要需要考虑性别因素。

第二,找到心理创伤,回到创伤情景。

上述患者的创伤是非常明确的,可直接带回情景中。但对于不确定是否存在、可能被遗忘的创伤,则需要治疗师用心去寻找,这往往需要丰富的经验。

第三,释放创伤事件导致的负性情绪,纠正错误认知和人格改变。

上述患者的负性情绪包括恐惧、愤怒、厌恶、自责等。每一种负性情绪背后有相应的歪曲认知。女孩当时还有轻度的偏执性人格改变,敏感多疑,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常见表现,都要一一纠正。

何日辉为患者进行催眠的模拟场景

第四,建立新的积极的认知和情绪。

从积极的角度总结创伤性事件,必要时对事件的意义进行升华。

第五,唤醒。

第六,在意识层面再给患者做适当的认知治疗。

结合家庭治疗,让患者和家属对创伤有更深的感悟和总结。理想的状态,不仅让患者从痛苦中解脱出来,而且让这段人生的经历成为其人生的财富。

直至现时,我们每次给患者做深度催眠下的创伤修复治疗(TPTIH),均一般遵循上述6个步骤。

写下这个病例,我不禁想起了今年6月20日甘肃庆阳19岁女孩李奕奕坠落身亡事件。她受到老师的猥亵,出现了急性应激障碍,后续出现了明显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但一开始遇到的医生竟然没有这种意识,只得出了“抑郁症”的结论。这成为了受害者难以讨回公道、步向自杀的关键因素之一。

无论是在临床上、科研上还是在大众视野里,“创伤后应激障碍”得到的关注和相关研究都很少,远不如抑郁症、双相障碍和精神分裂症。

很多临床医生因此作出不全面的诊断,耽误有效的治疗。要换来足够的重视,恐怕还要付出更多的代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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