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奇案:嫂子分娩,三兄弟争子,惩奸于法无据,御史奇判开先河

清朝顺治年间,奉天府开原县有一学童,姓张名忠明,七岁就学,日诵千余言,且生得眉清目秀、丰润俊雅,时人皆美之。

忠明的父亲张国昌,乃是开原县衙协助知县缉凶办案的典史小吏,虽然是未入流、没有品阶的芝麻官,但为人急公好义,为官清廉似水、刚直不阿,因此在开原公私两面拥有较高威望。

张国昌对儿子管教甚严,不仅经常检查忠明学问、进益,更将自己当差办案所闻所见,以及历古以来清官、廉吏断案故事讲给张忠明,以期激励儿子好学上进,将来求取功名,能当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对于张国昌耳提面命、严厉训教儿子,忠明的母亲刘氏倒是不以为然。皆因她早就看出忠明天赋异禀、聪颖绝伦,将来必然“雏凤清于老凤声”,比丈夫的前程不知要高过多少倍,因此便时常心疼、袒护儿子。

这忠明小小年纪,却也真有独占鳌头之处。入了家族学堂不久,忠明便双手能写梅花纂字,有时甚至是一手画圆,一手写方,口中背着唐诗,并以脚趾夹着毛笔再写一首七言绝句,这“一心多用”的本领,常常令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一年冬天,张国昌在龙山打猎时捕获了一只狍子和一只野鹿。两只猎物拉回家中后,仆人们兴高采烈围观,却难以辨别哪只是狍子,哪只是野鹿。这时,正巧忠明跑来看热闹。因此,便有一个提刀的厨师与他逗趣道:“这两只猎物长得太像,老爷要吃鹿肉,我怕错杀了狍子。都说少爷聪明绝顶,你能告诉我究竟哪个是狍子,哪只是鹿吗?”

众人闻言哄笑不已,心想这不是欺负小孩吗?年长的人尚且辨别不清,更何况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孩呢?哪知忠明闻言,看了看地上的猎物,抬头冲着厨师做了个鬼脸,然后狡黠说道:“狍子旁边就是鹿,鹿的旁边必定是狍子,这么简单的事儿还来问我?”说完,忠明转身跑进了内宅,留下了众仆人齐齐的喝彩声!

平日里,张国昌便不喜忠明写梅花纂字哗众取宠,如今又听说他卖乖讨巧、逞口舌之利,便愈加恼怒起来。第二天,张国昌在祠堂摆下香案,他领着忠明跪拜在祖宗灵位前,言称自己教子无方,以至张家出了摇唇鼓舌、浮华狡诈子弟,实在是愧对列祖列祖!

张国昌叩头礼拜完毕,便转身进了内宅,自此后数日不进饮食,每日只在宗祠内闭门思过、静坐忏悔。张忠明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平日除了偶尔卖弄手段、争强好胜外,可以说是百无一错,不想竟因戏语惹得父亲大怒。

几天来,忠明见父亲对自己不发一言,连正眼都不瞧,每日茶饭不思,只到宗祠领罪,他便委委屈屈跑进祠堂,抱着父亲大腿痛哭流涕承认错误。张国昌见忠明似有触动,便拉着他的手,感慨万千地说道:“为父虽然只是个小吏,但在衙门口混迹了大半生。身边长官同僚,阶下的凶徒、囚犯,我所见所遇之人,又有几个不是百伶百俐之人?然而他们不是贪赃枉法,便是作奸犯科,原因何也?便是依恃机巧,立心不正的结果!”

张国昌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会写梅花纂字、说话语带机锋,这些倒也并非一无是处,但年少最忌早成,更应谦虚、持重,如此争强好胜、卖弄机巧,长大后又怎么可能成人、成器呢?”忠明闻言深受触动,从此学习更加刻苦,也更加注重自身言行。

顺治十七年(公元1660年)秋,十九岁的张忠明乡试中举,第二年便被吏部授了铁岭县丞之职。张忠明上任之初,沉静内敛、少言寡语,几个衙役、属吏,还以为新来的县丞年少可欺,便在兴修水利时沆瀣一气贪污了不少金银,哪知张县丞对所管事项了如指掌,又加上暗中查访,便得了确凿证据,将九个衙役、属吏皆重典治罪。到了此时,二十出头的张县丞才展现出了过人、老辣之处,因此人人敬畏!

一次,铁岭县民陈太公跑到县衙报官,称侄子陈功宇忤逆不孝,竟将他哥哥的画像撕得粉碎,因此要求严惩陈功宇。知县隋海滨将功宇拘至大堂,一番审讯才知详情。原来,陈功宇的父亲两年前病故,生前偏心于大房所生长子,家财也尽付长子,陈功宇便颇多不满。

春节祭祖时,喝得醉醺醺的陈功宇,望着老父画像气不打一处来,回想起他的偏心之处,便觉怒火中烧,竟仗着酒劲儿跳起来将父亲画像撕得粉碎。这下,功宇可惹恼了叔父陈太公,便被他不依不饶告到官府治罪。

隋知县虽觉陈功宇忤逆不孝,但翻遍大清律例,却找不到处罚依据,因此案子久拖不决。一日,奉天知府刘大人来到铁岭公干,隋知县在给上司的接风酒席宴前,便如同讲述乡野奇闻一般,将陈功宇撕碎父亲画像的案件讲述一遍。哪知,刘知府一听裁断无据,陈案竟积压三个月未判,便沉下脸来拂袖而去。

酒宴不欢而散,刘知府更放出话来,要静待陈功宇“撕画案”有了结果,再返回奉天府衙。隋知县顿时慌了手脚,情知自己一旦判不出个所以然来,知府大人盛怒之下,必会查办自己。

万般无奈之下,隋知县只好请来县丞张忠明,一同商议如何判决此案。张忠明听了“撕画案”来龙去脉,沉吟半晌后,便对隋知县说道:“此案虽于法无据,却可类推!既然知府大人立等判决,依我看,应当参照和尚、道士,毁坏佛像、天尊像的律例判决此案,方为稳妥!”

隋知县闻言,连呼妙判,遂参照僧道损毁圣像罪,将陈功宇杖责八十大板,然后判处刑期一年。审判依据与结果呈报刘知府后,刘大人才转怒为喜,连称判决适当。后来,刘知府辗转得知,判决皆是县丞主张,便对张忠明刮目相看。

康熙元年(公元1662年)冬,铁岭知县隋海滨任期届满,刘知府奏报吏部,极力荐举张忠明接任知县一职。转年二月,吏部下了公文,张忠明正式成了铁岭知县,从此更加勤勉施政,造福一方。

后来,张忠明改任大理评事,又经真定税监、河北转运使、三司户部计相等岗位历练,于康熙十四年三月,张忠明入京任殿中丞,同年九月改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左佥都御史,虽然只是正四品的职位,却肩负“纠劾百司、巡查案件、提督各地”的重任。因此,张忠明到任之后,便放弃养尊处优的京官生活,而是不顾旅途奔波之苦,前往各地巡访、督办案件。

这一日,张御史巡访来至平阳府临汾县,在翻阅县衙案件卷宗时,竟发现了一起久拖未决的“三兄弟争子案”。

原来,在县城西南的汾城镇有一户张姓人家,张老汉与妻子王氏育有四子:长子张龙、次子张虎、三子张彪、四子张豹,一家六口以务农为生,贫寒度日。前些年,二十五岁的大儿子张龙,娶了邻村姜姓女子为妻。张老汉在房屋西侧建起三间草房,算是长子的新房,张龙夫妇便分家另过。

第二年,姜氏为张龙诞下一子,张老汉算是抱上了孙子。但此后十余年间,张老汉却愁眉不展,实在高兴不起来。皆因大儿子虽有了家业,但张虎、张彪、张豹三兄弟却都是孑然一身,眼看年龄渐长,却始终娶不上媳妇。张老汉除了感叹自家贫苦、儿子命苦之外,却也是无可如何。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张老汉夫妇,整天为三个儿子讨不到媳妇发愁之际,偏偏大儿子张龙又得了肺痨之症,延医救治数载,终究还是撒手人寰,遗下妻子姜氏独自抚养孩子。

张龙去世后,姜氏孤苦无依。好在张虎、张彪、张豹三个兄弟,经常轮流买米送柴,帮助嫂子干些农活家务等,总算让姜氏度过了最初难关。然而时日一久,这张家的三个光棍,竟然都对嫂子产生了非分之想。初时,姜氏把张虎、张彪、张豹都当成了亲兄弟看待,及至天长日久,姜氏才察觉出了异样情愫。

一天,二弟张虎帮着嫂子侍弄院中庄稼。姜氏见到了午饭时刻,便备下酒饭呼喊张虎进屋吃饭。姜氏见张虎累得汗流浃背,便下地取来一条毛巾,心疼地帮着张虎擦拭后背。哪知张虎见状,竟一回身将姜氏紧紧搂抱在了怀中。姜氏惊得花容失色,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张虎怀中挣脱了出来。

张虎见惹得姜氏面带怒容,便跪倒在地痛苦地诉说,自己如今满脑子都是姜氏身影,虽然也知不该,但想娶嫂子为妻的念头却终是挥之不去,求姜氏成全于他。姜氏哪里肯应,推说孩子一会儿就要回来,让张虎赶紧离开。

姜氏没想到,在小叔子张虎憨厚的外表之下,竟隐藏着如此荒唐、大胆的想法,因此便刻意与张虎保持距离。但令姜氏叫苦不迭的是:三弟张彪、四弟张豹,在随后日子里竟也流露出想娶姜氏的念头。而四弟张豹最是难缠,竟在甜言蜜语遭拒后,强行与姜氏发生了苟且之事。

这下,姜氏实在忍无可忍,便收拾东西准备带着孩子回娘家居住。哪知,东西还没收拾停当,公公婆婆便找上门来。一进门,张老汉夫妇便跪在了儿媳脚下:言称三个儿子想娶姜氏他早就心知肚明,张家虽然贫穷,但张虎、张彪、张豹倒也都很本分,只因家穷才打了光棍!因此,张老汉夫妇恳求姜氏,在三兄弟中慢慢择选出一个作为丈夫。这样,姜氏和孩子肯定不会受屈、受苦,三兄弟中也能有人解决婚姻问题。

姜氏嫁入张家多年,与公婆感情融洽,而且也觉得张虎、张彪、张豹三兄弟,淳朴善良,哪个都可以共度余生。因此,姜氏便点头依允了下来。既然公婆都有此意,姜氏便大大方方与三兄弟逐个相处起来。姜氏有意于三弟张彪,却忌惮他的脾气秉性,因此很久都没确定下嫁的人选。

张氏三兄弟见有父母做主,嫂子也一改羞涩、拒绝态度,因此人人踊跃、争献殷勤。及至姜氏卿卿我我、对三兄弟难以取舍之际,这张虎、张彪、张豹竟渐渐产生了兄弟间“平分秋色”的念头。渐渐地,三兄弟竟都与姜氏都有了夫妻之实。

对此,张老汉夫妇“睁一眼闭一眼”,姜氏与三兄弟也并不忌讳,都以为最终姜氏选谁为婿,这一混乱局面也就之行结束了。哪知数月后,姜氏竟有了妊娠反应,十月怀胎后竟诞下一个胖大小子。

到了此时,张老汉夫妇满心欢喜,不管是谁的孩子都是自家骨血,因此乐不可支。但张虎、张彪、张豹三兄弟的关系,却顿时紧张起来。因为,以前是嫂子姜氏挑婿,如今姜氏诞下一子,确定谁是孩子的生父,谁便可以奉子成婚,在这场三选一的“兄弟赛”中脱颖而出了!

因此,三兄弟便争抢着都说自己是孩子的生父,姜氏难以判断,张老汉夫妇也都没了办法。无奈之下,三兄弟才对簿公堂,希望知县老爷能将孩子断给自己。临汾知县张涛闻听此案也是瞠目结舌,便召集县丞、主簿等人商议如何断出孩子生父!

最终,主薄陈宫提出滴血认亲之法,张知县便于公堂之上,命人分置三个小碗儿,将婴儿手指刺破,血液分别滴入三个碗中。张知县又命张虎、张彪、张豹将血滴入碗中,结果三个碗中血滴混合境况一般无二!当时医学科技并不发达,张知县等人还以为,都是家族血脉,所以滴血认亲之法难以区分。殊不知,此法并不靠谱!

张知县断不出谁是孩子生父,遍翻大清律例,对此有无明文惩戒规定,便只好将“兄弟争子案”搁置了下来。这次,张御史巡访来到临汾县衙,才了解到了这一荒唐奇案。

张御史又经过一番走访、调查后,便将张虎、张彪、张豹三兄弟悉数捉拿归案。最终,张御史以“此乃禽兽行径,当以禽兽处之”,遂将三兄弟斩首示众;姜氏杖责四十大板后,着令带子改嫁他人。至此,一桩清代争子奇案就此结案,张家免了无头纷争,临汾民风也为之肃然!

案后微评:诸葛亮在建兴十二年(234年),在给他的哥哥诸葛瑾的一封家书中,曾言“瞻今已八岁,聪慧可爱,嫌其早成,恐不为重器耳。”在中国古代,青少年在成长中“早成”、“早慧”,往往都会被看成昙花一现、后劲儿不足。而清官张忠明的成长之路,似乎也离不开其父的管教、点拨;而张家三兄弟的荒唐争子案,从司法判决来看,斩首三兄弟可能用刑过重,但从伦理道德角度来看,却也是为千百年来的人民所不齿、所不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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