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吴名家之二十五】英才之后无大师

  知道朱季海老夫子逝世的消息,是在晚间吃饭的时候,老先生所在社区的党委书记过来和我说:你的老师昨天过世了。

  其实,我不是朱季海的学生,因为就学问来说,我是绝对没有资格做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个“大儒”的国学大师的学生,但我确实和老先生以及他的家有过很多来往,特别是和他的儿子姑苏著名的藏书家广明兄,而且因为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在老人的居住地做过管理工作且是个文人的原故,和朱家的往来就更加多了一些。

           

  朱季海先生于1916年,16岁时就师从国学大师章太炎,是鲁迅先生的同门,蒋玮国的中学同学,深得太炎先生的器重,称其为“千里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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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精通英、德、日、法和训古、考证学,是一位真正学贯中西、思想深刻的大学者,但他又是学术圈有名的“三无人员”,既无工作、无收入、无劳保,可以说是一生穷困聊倒。

  虽然他贫困一生,但老人的学问却是好生了得,其个性突出而且倔强,很难与人相处。曾经当过二年苏州铁道师范学院文学、历史、美术等学科的带头人,出版有《楚辞解故》、《庄子故言》、《南齐书校议》、《南田画学》、《石涛画谱》、《初照楼文集》等非常著名有着极高学术价值的书籍。

         

  对于他的等身著作,他希望能够有人经常不断的出版,对此他常常这样讲:“万紫千红,无一不可爱。”,而“对于前人已经留下的东西,不可以少一粒种子。”

  有一阶段,国内盛行国学复古、返回传统的风潮,他却淡然地说:“现在我们不是要返回传统,而是要拾起失落的人文。孔子不是招牌,更不是魔术,不能让所谓的纪念孔子,变成了一种文化盲同。这样就会和落花流水一样,几天就没影了”。

  朱季海说:“孔子思想,虽然没有能够改变鲁国,但我们拉升一点时间来看,他却能影响着整个世界。”

  有一段时间,朱季海经常舍近求远到城南的双塔公园去喝免费的上午茶,以此来消磨时日。原因是周边没有适合他去的地方,因为对于一个经济上非常窘迫、吃饭都成问题的人来说,花钱喝茶实在是件非常奢侈的事情。为此我向他推荐了好几个地方,后来老人逐渐就在家门口不远的二个地方去喝免费茶。

  

  虽然老人是穷困潦倒一生,却是个只要动笔就不缺钱的主。他的书法是公认的大家高手,但他几乎从来不写,那怕出钱购买也不行,有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说苏州郊区的一个墓地做了三个牌坊,分别找了启功、赵朴初和朱季海三个大家来写,一万一个字,轻而易举挣钱的事情,惟独老夫子没有写,而那时候他可是连吃饭都有问题。


 

  他告诉我说:“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不敢写,到时候走过去时,我自己要看的”,语气凝重而内容深刻,让人至今回想他那断然果决的语速和心态。

  曾经有领导关心他艰难的生活状况,让他在博物馆挂了个顾问的闲职,这样多少可以每月有几百元的收入,但老夫子却从来没有上门取过,后来还是有人替博物馆出了个主意,让财务人员主动到他家中送钱,才将事情圆满解决。

  南京大学仰慕他的才学,有过一个让他授课的计划,但他课还没有开,却和校长讲起上课的条件,说:让我讲课可以,但我一课只讲二十分钟的内容,因为我讲的内容是没有水分的。十分醒目的彰显着他可爱而又固执的书生本性。

  有一次我在清洲观前和一位朋友同路出行,去探望一位居住其间的书画名流,路中碰上这位目不斜视、旁若无人的老人从对面走过,本想和他打个招呼请他和我们一起前往,却被身旁的朋友拦住,说季海老人的脾气古怪,对于不相往来的人员,那怕知道、了解甚至熟悉,也会视作路人一般。

  这一点在他家也一样,他很少和家人说话沟通,所以上他家的小灰洋楼,真正能够走上那高徒的木梯,进入他房间的人,绝对是少而少之,连他的家人也难以做到。

  

  可以说,很少有人能够真正走近这位学术大师的内心,去认识、了解他心灵中广博的学问和深厚的学术思想,这一点确实非常的让人遗憾。

而在我眼中,说到底的朱老先生却是一个真正能够“倔强到底、骨气到死”的人,或许他也是当今社会最后一个不会让人打败其崇高精神信仰的大师级人物。

  道一声先生,后学在怀念的文字中,送你到路口,我们就此别过,但愿天堂的路,从此没有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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