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捐赠,他们可能是庆阳最富有的农民!
01
许多人都读过寻宝探宝故事,都渴盼着天降至宝,红尘中的人们谁都无法摒弃对物质生活的索求,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藏总能牵动无数人一夜暴富的梦想,所以人们总奢盼着破译“芝麻开门”的密码,幻想着独拥富可抵国的金银岛宝藏,但宝贝并不是固定的唯一,人们对宝藏的认知可以有无数种假想,但价值连城绝对是终极梦想,所以无数人终其一生都奔赴在寻宝的路上,而寻宝又并不限于掘墓挖矿,寻珍访奇。
童年听大人讲过一则传说:'“天门’相隔若干年总会自动开合一次,时日不定,时辰难确,但总会在一瞬间,那一刻总会霞光万道,天地无藏,人们随地捡在手里的物体也会秒变为金子,即怀里抱只猫猫就化为金猫,手里抓块土坷垃也会变成金疙瘩。”听过这个故事后,蒙昧的我就一直寄望天门瞬间打开,寄望能抓住契机拥有改变生活的财富,只可惜直到我懂得那只是个故事时,连一夜暴富的奢望也一起丢失。
后来我也曾幻想过能挖到宝贝,因为哥哥就曾挖到过宝贝。虽然我从未见到过哥哥挖的宝贝,但因为哥哥的叙说,因为我们全家人都深信不疑,所以我也渴望能挖到宝贝,总觉得哥哥挖得,我就应挖得。
其实那时候哥哥才八九岁,模样虎头虎脑,刚有了独自玩耍自我照管的能力。在那个阳光和煦的早晨,母亲正在灶前熬玉米糁子饭,哥哥哭红着眼睛回家向母亲告状,说村子里一位老头抢去了他的宝贝,抽抽噎噎中说出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陇东乡间的茅厕以土为净,猪圈牛圈里同样需要干土,人们用土填茅坑生肥,再把土肥洒到田地里,所以村庄里有用土取土的场地,哥哥那个早晨在土场子用自带的小刀挖小窑洞玩,那是当年小孩子自娱自乐最普通的游戏,他玩的时候突然挖到了特殊的东西,一个硬硬的黑盒子露上出来,他的刀很小,要把周边干硬的黄土刨很费用,所以他不只是用小刀挖,甚至用小手抠,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村子里一位名叫张X海的老人拉着架子车来土场取土,被他小刀挖露出的东西惊动,乡村的清晨无比宁静,老人赶过来他让哥哥站到一边开,用自带的老镢头几下子就刨出了那个盒子,并查看了里面黑乌的圆块和像金属笔一样的东西,挖出东西后老人就迅速铲土把盒子埋进车子里,并让哥哥帮忙推车,说是上了斜坡了一起分,八九岁的孩子,充满稚子的纯真,拼命帮老人把车子推上坡,老人却拉着车子一溜小跑把哥哥甩在路上,后来追到了人家已紧关家门。
哥哥委屈的哭嚎着回家找大人,父母随哥哥去看了挖出东西的那个地方,查验了土层里留下的印痕,接着就去找村上的负责人去主持公道,但张X海坚决不承认事件的发生,只说是小孩子撒谎的话大人不能信。
奶奶对父亲说:“命里有时终需要,命里无时莫强求,是你的迟早都是你的,只要一家人都健康,就比什么都强。”此事遂不了了之。
突然间想起这些陈年旧事,只因为脑子里一直在思考一个曾经的故事,一个与挖宝捐赚有关的故事,一些普通的却又难以用平凡概括的痕迹。这时候我似乎又看到了那对普通平凡的老人,他们苍桑的质朴与慈善的笑容,我甚至猜想,当年若不捐赠,徐生芳夫妇有可能是全庆阳最富有的农民,坐拥超前的物质享受和时代尊崇,在这以成败论英雄,以经济证明能力的时代,即使西峰城郊秦霸岭、黄官寨、周庄的那些
拆迁户都无法望其项颈。
02
2019年5月18日,是第26届国际博物馆日,庆阳市博物馆大厅迎接了一对杖朝之年的老人,他们是来自华池县李良子的农民徐生芳夫妇,是一批馆藏古瓷器的发掘和捐献人,两位老人在他们亲手挖掘的"宝贝"旁接受了市内多家媒体的采访,追思往昔。
从发掘到捐赠,再到分藏至多家博物馆,2017年8月17日的《陇东报》以《华池李良子宋代窖藏出土始末》为题,对徐生芳夫妇与其发掘的整批宝贵窖藏瓷器做了详尽的报道。
1972年秋的一个清晨,华池县五蛟公社李良子大队农民徐生芳在石沟窨子山放羊挖柴禾时挖到一口倒扣的铁锅,铁锅下竟是几十件瓷器整齐堆摞的瓷器,在食不裹腹的年代,做为农民的徐生芳夫妇并不知道这批瓷器的价值,除了做为餐盘炊具外甚至把其中的几件送人。但次年(1973年夏),华池县文化馆获悉相关消息,立即派人前来调查了解,徐生芳在接到通知后把送给亲友的7件瓷器和自家珍藏的68件瓷器统筹打包,装在一辆架子车内,由生产队派村民赶毛驴送到县文化馆,完成了文物捐赠。此后这批文物几经流离,现分藏于甘肃省博物馆、庆阳市博物馆和华池县博物馆。
据庆阳市博物馆副馆长赵志强介绍,市博物馆总共征调了这批瓷器中的23件,其中有6件国家一级文物,7件国家二级文物,3件国家三级文物,2件属一般文物(运输的馆藏过程中碎裂缺口),5件丢失。徐生芳捐献的这批瓷器以宋、金时耀州窑的青瓷为主,造型多样,品类齐全,色泽亮丽,是全省馆藏瓷器中的精品,填补了全市乃止全省宋代瓷器的空白。
03
八十一岁的徐生芳老人身子骨依然硬朗,虽然他始终未曾放下手中的拐杖,却也拒绝着所有的帮扶,站在展柜前看着那些他一手挖出的宝贝,神情淡定,他很清楚的点说着那件是,那件不是,甚至提说起他某一件的曾经,但因为他的听力有些背,别人问话贴着耳朵喊也未必能听的明白,所以现场的记者把采访活动更多地转向他的妻子张秀珍。
七十六岁的张秀珍老人衣着清爽,耳清目明,面对镜头不卑不亢,在大厅接受采访的整个时段都带着慈详的微笑,她的口齿很清晰,语言很方便,以发自内心的真诚陈述着自己的感想,
叙说着关于这批文物的记忆,她说起初的时候老汉(徐生芳)先把几件瓷器藏在草捆里背回,然后带上她趁夜晚把整批的瓷器都拉了回来,说当年还有两个宝盖盒,她非常喜欢那两件东西,回家后用来放调料,可惜后来都打碎了,所以看到这些东西被保护完好的放在这里她也很高兴,如果当初不捐献,以她们当年的家境,不是送人就是用来盛饭放菜,说不准早都全打碎了。说到捐献的好处,张秀珍老人也谈说了许多,说当年她不懂,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文物,是值钱的宝贝,但后来村子里人们都知道了,如果当初不被国家征收,也许会被坏人所觊窥,不准会危及到全家的安危。
她只是位上了年岁的农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朴实而真诚,虽然她在内心里也懂得迎合媒体的引导,但回答提问时仍然被多次叫停,其实她的眼睛不愿意欺骗自己,那淡淡的忧郁就像一朵云瞬间飘过晴空,所以在休闲的空间,她也对着博物馆的女解说员微笑着说:“财神爷不长眼睛,扛着大棒子胡抡呢,把宝贝给到我手里又抢走了”,这或许是她最真切的心境,她只是一位朴实的农妇,没有那么高大上,相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理解,当年一次性挖掘了那么多的精品宝藏,在家存贮近一年之久后又一件不留的送走,却因为当时社会环境的原因,既没有得到任何的物质奖励,甚至止今都未得到一张具有证明事件经过的收藏证,任谁站在装修考究的展厅,都会心潮起伏,又怎么能用所谓的脱俗表达高尚?无数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公职人员受利益驱动甚至会贪腐吭蒙,把国家和集体的财富据为私已,又怎能要求一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承当尽社会正能量,扮演无我无欲的圣人,做大公无私的完人?
岁月静静流失,总有一些生活的符号化为文化遗存,灯光修润下那尊珠光宝气的“玉壶春瓶”和具有着特殊价值“福禄招财”碗,让每一对触及的眼睛无不惊羡而生神奇,人们在那种赏心悦目里很少去探索它的曾经,包括制烧制的工艺和曾经的主人都已成谜,徐生芳夫妇在家人陪同下悄然走出展览大厅,或许他们并不懂他们是真正的缘人,只在离去时说他们看到这些东西保存的很好,就放心了。这话里或许已多了些官场语言的恭顺,但看到暖阳里离去的老人的身影,看到陪伴在老人身旁的儿孙,我突然觉得老人真的是可以放心了,四十多年风雨,从黄土地上走过的艰辛,不只是肩挑日月的劳累,夜以继日的操心,那些曾经的得失荣辱,那些曾经沧海的无奈,除了亲情健康,那些又值得挂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