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译局|《苔丝》或是一部悬疑巨著

作者:Helen Cooper

编译:Anna

校对:LIT.CAVE

编辑部配图:Online

当说到19世纪英国作家托马斯·哈代的时候,你未必会联想到悬疑。反之,他的小说常会让人回想起英格兰西南部各县的农业世界,他的小说背景大多设定在那里。

他以其抒情的写作风格、浪漫情怀、田园元素以及对当时道德、社会、哲学和宗教价值观的批判闻名。但当我重读我最喜欢的小说——他与1891年写成《德伯家的苔丝》时,我突然发现哈代也是一位悬疑大师。因此,我觉得有必要为此写些文字。

也许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正如小说家大卫·洛奇(David Lodge)在他的文章集锦《小说的艺术》(The Art of Fiction)中所说,哈代早期的小说《一双蓝蓝的眼睛》(A Pair of Blue Eyes)在文字上已颇具悬疑色彩。例如,亨利·奈特在试图拿回帽子的时候在悬崖上滑倒了,但他紧紧抓住悬崖边缘,而和他秘密订婚的年轻女子埃尔弗里德则消失了,(我们猜想)去寻求帮助。哈代通过详细描述奈特在悬崖晃荡时的所见所闻来增加悬念。

在某一刻,他意识到自己正看着岩石里的一个化石生物的眼睛:他盯着这个早已死去的东西的脸,不知道自己是否即将死去。等埃尔弗里德回来的时候,读者像奈特一样急切地想知道她去了哪里,她要做什么,他是否能活下来。

这个场景包含了一些非常维多利亚式的对地质、史前和自然荒野的反思,并充斥了紧张、危险、恶兆和邪恶的意象。类似的悬疑技巧被用于《德伯家的苔丝》,并发挥了巧妙的效果。我在写小说《楼下的邻居》初稿时重读了一遍,才完全注意到这一点。

苔丝是一个懵懂天真的年轻女性,出身于贫苦家庭的她,被父母引导去一个有钱夫人的豪宅里工作,攀富贵亲戚。但是苔丝被这位夫人的儿子亚历克·德贝维尔强奸,并怀孕了。后来,当她试图忘记这段创伤时,苔丝爱上了绅士的农场主安吉尔·克莱尔,并结了婚,但当他得知她的过去后,他们的婚姻破裂了。随着安吉尔出国,亚历克再次纠缠苔丝,紧张的气氛逐渐加剧,迫使她开始了决定她命运的行动。

在小说家的名头下,我在思考哈代是一个细心的策划者还是一个热心的编辑。因为当你重读《德伯家的苔丝》时,你会发现书中充斥着导向苔丝最终结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线索。在早期的片段中,苔丝意外地导致了她家的马的死亡(这是接下来事件的催化剂),并且当描述这件事用了一种邪美:

「她面前的一大片血泊已经呈现出凝固的彩虹色;当太阳升起时,它反射出一百种不同的颜色。」不仅如此,书中还告诉我们,「苔丝把自己看作是一个谋杀犯」

——这是对未来的一种早期的、微妙的预示。在故事的后期,她在田野里遇到一个男人,在栅栏上写上了圣经语录,其中包括:「汝不可犯-」(THOU SHALT NOT COMMIT—)最后一个词被省略了,因为画家看到了她,终止了工作。这就好像哈代收回了即将暴露的线索,可能是相信读者可以把空缺补上。

我曾经上过一门关于犯罪和悬疑小说写作的课,这门课由作家露西·怀特豪斯(Lucie Whitehouse)讲授的,非常精彩,我记得她提出了一条简单的建议:「让读者不安。」

我确信哈代就是这样做的。

在苔丝与亚历克·德贝维尔的一生遭遇中,他把我们的不安渲染到了几乎无法忍受的程度。苔丝被亚历克送给她的玫瑰刺痛了下巴,忍受着骑马和坐车的危险,在他的坚持下,直接从他手里吃血红色的草莓。即使苔丝的母亲那么希望亚历克娶苔丝,拯救他们的家庭,当她把女儿送进亚历克的怀抱时,也打了一个担心的冷颤。读者怎么会没有同感呢?

苔丝离开德贝维尔庄园后,哈代采用了另一种悬疑手法,这次的手法是时间结构性的。时间越过了几个月,隐瞒了在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当我们再次靠近苔丝,仿佛是在远处,默默看着她回到家乡的村子里,在地里干活——然后,在她休息的时候,给一个婴儿喂着母乳。对读者来说,这是一个并不和谐的领悟时刻。当我们还执拗在故事发展的时候,一个情节的转折出现了。

哈代在小说的后半部分又重复了直接的技巧,这次是把它和痛苦的视角转换结合在一起。

苔丝现在嫁给了她的真爱安吉尔·克莱尔,但他去了巴西,亚历克·德贝维尔又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哈代把苔丝置于一种潜在的严重危险之中(按照著名作家帕特里夏·海史密斯(Patricia Highsmith)的说法,悬疑小说的本质是「暴力行动和危险的威胁」),让她独自和亚历克一起躺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德贝维尔家族坟墓里。

这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时刻,苔丝意识到自己并不孤单;其中一个被她认为是死去祖先的形象实际上是她的追求者的呼吸形状。

在这一章的结尾,哈代放弃了她,又快进了一个月,进入了一个次要角色的视角。苔丝的一个老朋友听说了安吉尔回到了乡下,但一直没有听到关于苔丝的任何消息。接下来,我们进入安吉尔的视角,因为他试图寻回他的妻子,而我们一直在忧心我们的女主人公,她还没出现。

我们比安吉尔更清楚她可能在哪里,而他在搜索过程中发现的每一条线索都增加了我们对她的担心。

这种讲故事的方式很吸引我。哈代对何时离开或进入不同角色的视角都做出了深思熟虑的抉择;何时结束一个章节或一个「阶段」(部分);什么时候该在平行发生的事件之间快速切换,什么时候该让读者等待。许多选择都是以悬念的名义做出的,并将最重要的情节转折描写的淋漓尽致。那不正是大多数悬疑小说所做的吗?

对我来说,这本书的高潮是他的「抵抗」。

第一次读这本书时,我被这一切的悲剧所感动和震惊,被安吉尔和苔丝重逢的时机太晚所哀伤。不过,在重读这本书时,我更注意到哈代为达到最终效果而选择的叙事方式。最重要的是,他从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她和亚历克住的公寓的女房东)的角度出发,讲述了苔丝的爆发。

透过这个陌生人的眼睛——确切地说是透过钥匙孔——我们看到了苔丝和亚历克最后争吵的片段。

接着,女房东回到楼下(在经历了几页描写的悬念,地板吱吱作响的声音和苔丝从房子里跑出来的一瞥之后),我们看到了这本书中最难忘的一幕。女房东看到红色的污渍在她上方的天花板上蔓延,「看起来像一张巨大的红桃A。」这一幕就像直接从希区柯克的电影里跳出来一样。这比我们亲眼看到苔丝捅了亚历克更令人印象深刻。

难怪在我重读的时候,哈代的高潮部分引起了我的共鸣。

我的小说《楼下的邻居》(The Downstairs Neighbor),已经包含了其中许多场景:住在同一栋楼里的居民,听到或看到彼此生活中令人不安的片段。苔丝意外地提醒我们,这种有目的地切换视角的叙述是多么有力量。

在我写接下来的草稿时,我尤其考虑了如何在我虚构的社区中营造出这种不安;即使角色不在视线之内,也能够让我的读者对其产生担忧;或者利用「钥匙孔」式的时刻来迷惑和激发人们的兴趣。你可能会特别注意到我书中的一个类似场景,这要归功于哈代的悬疑大师之作——尽管没有血从天花板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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