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墙背后乱招手”说起
我的兄弟张珂有句口头禅,也算是他的名言,“想挨(乃音,扬声)㞗、怕开口,墙背后乱招手,”这句话听起来很粗鄙,有些浅浅体的味道,但细想起来,却是既灵动又传神地描绘岀了某些人、某些事的形象,越琢磨越有味。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张珂的原创,内容范畴象是他擅长的领域,但语言功力和精准度他应该达不到。我们来仔细看看这句话。从第一个层面说,这十二个字形象的描绘出了某些所谓的君子,实则心口不一的小人嘴脸。当他们遇到某个东西、某个事情,明明是想要得到、想参与其中,却碍于君子的外衣与行为规范,就会旁敲侧击的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让你猜谜语,想方设法的诱你代他说出心中所想。石夫子在他的名作《球大个事》中,有句话很像在描述这种行为:“在球边边上打转转,整不到核心上去”,而这时思路单纯的你或许一不留神、无意间就会帮他整到点上去。如果你觉得这样解释还不够形象、具体,那你可以回想一下周星驰的名作《大话西游》,唐僧师徒关于悟空是不是真的想要月光宝盒那段儿经典的对白,其结果只能是把对手逼疯了,一棒子干翻你了事。从另一个层面上讲,这句话也描绘了现在社会中人与人交往的一种现象。我的另一个兄弟灵晖曾在政务大厅工作,他给我说:那时经常会有一些朋友、熟人来请他帮点儿小忙,办完事儿都会习惯性的甩出一两盒烟表示酬劳,这会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收获了友情与信任,而这一两盒烟反倒是对这种信任与情感的否认。但对于更多数的人来说,如果办完事你没有甩给他一两盒烟或者其他好处,他就会觉得不适,因为在他心里,只有物质的获得才是收获,以物易物、以权易物,这才是他认为的公平交易。这种门背后乱招手的人,就是因为他对要和你达成的交易没有信心,特别是这种交易又大都是上不了台面的那种交易,就只能采取这种遮遮掩掩、欲拒还迎的方式与态度。人类社会形成与进步的一大标志就是生产力发展之后,有了剩余物品,社会进入到以物易物的交易时代,再进一步发展又产生了货币——这一等值交换物。可是社会发展进步了几千年后,随着人的社会属性不断增强,生物属性的比例逐渐降低,人的精神需求、文化需求逐渐的大于了物质需求,这种交易就会变得越来越为复杂,也才会产生这种很明显的有需求,却不得不在门背后乱招手的表达方式,因为他对自己这个需求的认知度并不是十分的确定,对自己为了满足这一需求所付出的交换价值是否得当亦不确定。我是一个头脑简单、情商极低的人,但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有那么一群狐朋狗友一直喜欢与我为伍。每次我从西安回到咸阳,大家就会迅速的吆五喝六汇聚到一起,陪着我玩我喜欢玩的挖坑游戏,陪着我吃我爱吃的棍棍面,陪着我不死不休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就这样我常常还会感到不满,因为我说喝两瓶行了时,他们非得再打开第三瓶;我说吃个棍棍面、他们非得让我吃更具特色的葫芦头。这时我就会借着酒劲儿骂上两句,张珂也会回上一句:滚,你不要再回来啦。因为我们都是想那儿说那儿的人,也是说就说了的关系,不是那种墙背后乱招手、让你猜猜看的人。我喜欢喝酒,最喜欢喝的酒是每天晚上一个人坐在桌前,一边浏览新闻、阅读文章、或是码码文字,一边小口的品着,无需什么复杂的下酒菜,一把瓜子、几颗花生就行,这种酒饮的是惬意与悠然;我也喜欢与三五知己一起,边喝酒边吹牛,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抒发一些忧国忧民的豪情,这个酒饮的是友情与放肆。我现在很少在外面喝应酬的酒,因为低情商的我在这种场合保不齐就会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无意间也许就会冷了场面、伤了情面。所以我现在基本会拒绝应酬酒,只要能面对面坐在一起喝酒的我都认为是朋友,都是可以无所顾忌的。
对了,我这里说的张珂,是在咸阳一个小圈子里名气很大的黑胖小子,从他的名言里你应该就知道这是一个匪气与豪气兼具的混子,好像还有一些语言天分,但事实并非如此。大约在二十年前我俩与省电台领导以及当年很火的一位主持人一起吃饭时,张珂巴拉巴拉的说的一桌子人竟然插不上话,那位领导以为发现了个语言奇才,就想招纳他进台兼职做一名主持人。我是了解张珂的,就建议找机会先以嘉宾的身份去话筒前试试。后来电台专门给他安排了一次电话连线,结果一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来,张珂马上结结巴巴的成了张珂、珂、珂了。从这个角度看,张珂的语言天分,也就是在墙背后招招手的水平,让他站出来也就歇菜了。所以说墙背后乱招手的,不光是信心不足、或者好面子的心理问题,根本上来说还是自己本钱不够。
我喜欢把玩折扇,遇到精于书画之士,总是会忍不住开口相乞,由于太过痴迷,情商过低、又不懂墙后招手之术,就难免有时会吃相难看,让被求者尴尬,过后自己想来也颇为汗颜。原自觉得但凡我会开口相乞者,要么情分到了,要么身份到了,还有些就下个容后回报的约定,或是物品、或是宴请、或是此后长久的友情,可是后来有朋友提醒我,你就没想过你这是一厢情愿么。虽然我一直大大咧咧,我也知道被我乞求者无非就是爽快答应、直接拒绝、或是不置可否,对答应者感激、对拒绝者遗憾、对不置可否者迷惑,但不从不会有任何埋怨之情,但就如那位朋友提醒的:你就没想过你这是一厢情愿么,一句话说的我冷汗直冒,也在一瞬间领会了墙背后招手的妙处。
青年画家姬成春“青山不老图”
2019年的一个饭局中,我邂逅了闻名已久的书法家、时任中新社陕西分社社长的张珂(绝对是另一个张珂),虽然是第一次相见,但当我发现在座的几位书画家中,他是唯一未被我收藏扇子的书家时,还是忍不住在敬酒之后当面讨要了。张珂很爽快地答应了,还约定由在座的青年画家、与他比邻而居的姬成春一起来完成这把扇子。月余之后,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中国新闻社高级记者、陕西分社社长张珂同志于2019年9月18日凌晨,在西安突发疾病去世,终年54岁。”虽然仅有一面之交,但我亦为天妒英才之早逝而心生戚戚,虽然那把珍贵的扇子终未完成,但我又为自己以当面乞扇的行为表达了对张珂先生艺术与为人的敬仰之情而略感欣慰,试想如果我当时也是墙背后招了招手,那将是一个多大的遗憾。
中国的语言也许是世界上最神奇的语言,每句话、甚至每个词、每个字在不同的语境中都会有不同的含义,有时候越是强调的,反而越是靠不住的。
比如今天,我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多,事实上又好像空洞的什么都没说一样。我明明是真诚的想表达一些什么,可是说了也还是等于没说,因为在现实社会中更多的、也是大家更能接受的是那种门背后招招手的表达与话语方式,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