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思| 你不知道,抑郁症是一场怎样煎熬的斗争
你看过凌晨四点的夜吗?世上大多数人只是由于失眠才会记得漫漫长夜,我亦如此。
晚晚夜色如水,从窗户倾泻进来,四周静谧,很多时候,不见群星也见不着月亮。
我习惯睁大眼睛去看清房间里的每一处阴影。总觉得目光所及之处才安全,反之,有怪物伺机而动,等着在黑暗里将我吞噬;白天脑袋里像装了铅块般沉重,夜晚思绪偏活跃异常,带着对黑夜对失眠的恐惧,久久不能入睡。
也许,我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彼时,2019年3月份。
第一次去医院,是4月份的事情,神经内科诊断为睡眠障碍,我请假10天回家调理,睡眠在一碗碗中药中逐渐好转,我以为我已经克服这段经历,结果却并不如人意……
回到正常的工作中,我发现我越来越拖延,越来越累,情绪越来越低落;甚至没有办法对于工作做出相应思考与行动;对于领导的提醒有心无力,无法完成日常相对简单的工作日程......我开始在百度,知乎这些网站寻找“真相”。
这是我第二次接触抑郁症,第一次,是一个女孩子在我的酒店吞入过多抗抑郁药物,她的朋友报警叫来救护车,我看着那个女孩子因为服用药物过量而逐渐浑浊的眼睛,是那么无力而绝望。
自诩开朗乐观,其实小心又小气,呵,人永远不像表面那么云淡风轻,背地里的阴暗森林潜滋暗长。
市精神中心的第一次检查结果为重度抑郁,轻度焦虑,这是我没预料到的结果,拿过诊断书和治疗药物,我做出了很早就想做出的决定——辞职.
我耗费了太多自我才站稳,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出了问题,现在报应来了,那就一报还一报。
回到工作中,我平静的提交了辞呈,没有提及原因,等了一个月,最后离开待了三年的城市,回家。父母很诧异,但也表示了接受——一家人整整齐齐平平安安的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此时,我选择了隐瞒病情。三四线小城市,对于这种传说中的“富贵病”知之甚少,我最怕也最烦听到别人对我说造成这样的局面是我想太多了,明明什么都不懂,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吃药的却是我。
当时的自己,觉得这是一种讽刺,心思敏感的“后遗症”,得不到还妄想的痴人说梦。
为了不让父母察觉,我开始试着找工作,那种不用过多脑力和体力的工作。一边由于情绪的影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成了我的常态,几乎每一份工作都不会超过三天。
我成了朋友眼中的不务正业。另一边药物的副作用如同蝮蛇般将我紧紧缠绕,每一次的尝试都仿佛勒紧我脖颈一分。
我害怕,我抗拒,我私自停药。
发生的种种恶性循环,我也越来越焦虑,害怕与人接触;害怕面试官询问上一份工作的离职原因.
我越来越力不从心深感疲倦,越来越嗜睡,开始失去饥饿感与味觉;萎靡不振,深感人生毫无意义可言,前路漫漫而又看不到未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而活,开始幻想自己了结自己,甚至,开始了用自残来刺激麻木的自己.
手臂上日渐增多的伤痕无时不刻的在提醒自己这糟糕的人生。那段时间,我仿佛置身于一个透明玻璃罩,被人狠狠推下深海,在缓缓下降的过程中,逐渐沉沦在这破碎的美丽中。
纪伯伦曾说,一个人有两个我,一个在黑暗中醒着,一个在光明中睡着。
此刻,我就沉睡在阴暗寒冷的海底,不见天日。
在我的世界里,所有云都自刎身亡,而我得了一场“重感冒”,反反复复经久不好,哪怕我醒来的每个清晨都清空万里艳阳高照。
都说神爱世人,我却半分感觉不到;都说人的内心,不长鲜花,就长杂草,那时的我,是一片连月亮都厌恶的长满枯草的墓地,过路人纷纷鄙夷。
世界不过身外之物,而我是一个无疾而终的灵魂。终于,我把生活过成了阴暗潮湿,颓废而又堕落的样子。
恰逢冬季,我本来在等一场雪,可它迟迟不肯降临,反倒是等来了母亲突发疾病的坏消息。
腊月寒冬,冰冷的,不止是天气。半夜将母亲送到医院,父亲留下来做陪护,我与弟弟先行回家收拾母亲的日用品。
后面的几天,陪护的工作落到了我这个“无所事事”的长女头上。我极不喜欢医院,不喜欢病房走廊漂浮着的消毒水气味,还有医院压抑的氛围。
陪护的第一个晚上,原本嗜睡的我,竟然开始了失眠,医院的白炽灯刺得我眼睛生疼,耳边是医疗器械的滴鸣声和和母亲熟睡时发出的轻微鼾声。
我微皱眉,想来我已经离家许多年,多半忘了许多事,自然也包括母亲的习惯。
我在病床上侧过身,仔细打量着母亲被岁月雕刻过的容颜,想起她手把手教我写字时温柔耐心的神情,想起了我摔倒时母亲恨铁不成钢又心疼着为我搽药,想起了母亲化朽为奇的厨艺.......
不知何时,时光开始染白母亲曾引以为傲的秀发,思及此,忍不住而泪潸潸。
那一晚,我一夜未睡好,半梦半醒间梦见父亲母亲还有小弟哭着叫我别离开,朦胧中,母亲起身为我掖了掖被角。
隆冬时分,却觉胸腔中溢满了酸涩的味道。
“你真是越来越小气了,多大人了,做梦还哭。”母亲温柔责备。
那是自我生病以来,第一次觉得舍不得,舍不得这个世界的温度,灼伤我的泪腺,舍不得来自家的幸福感从此沉落悲哀的湖底,舍不得父母殷切期盼的双眼,以及调皮弟弟的撒娇。
如若再有不舍,那便掺杂着不甘。如果活下去是一种苦难,那么死亡也不一定可以去往天堂。
在手机备忘录用加粗加大字体写下“我想要活下去”,泪流不止。
我曾日日想要了结,如今只一次,仿佛溺水抓住了一根刚生长出的“救命稻草”,这片漆黑的海域,终究只能自渡。
2020年伊始,我再次去往医院。精神科人满为患,大都是陪同,我独自一人显得格格不入,好在,也已经习惯了。
依序问诊,拿药,返程,只是不同于上一次的归家,这次我没有选择避讳我的病情,我向父母剖析了我的处境,本来我以为我会等来一场责怪,等来一场不理解。
结果统统都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关心,是陪伴。
我胃口不好,但凡我说了爱吃的食物,后面几天的餐桌上一定少不了;弟弟也不再张扬跋扈,会在我不想说话的时候如同温顺的猫咪一样靠着我,很安心;父亲也一改往日严肃刻板的形象,不再威严示人。
后来我从母亲处得知,原来父亲在面临爷爷去世,双肩要扛起家庭重担时,也患过相似疾病,那时的他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没有谁比谁容易,只是相比之下我愿意更多地去爱你,因为我们,是家人。
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已经是2月下旬,经过药物治疗和家人陪伴开解,有了明显好转。
回首从严重发病到现在逐渐正常生活工作,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接近一年的时间仿佛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只是如今,他们叫过往,一段满目疮痍而又心怀感激的过去。
已过立春时分,荒芜冬季的倦怠和晦涩会随着惊醒的春日而结束,余下的只有风光旖旎,干净利落的新开始。
我的内心逐渐开出一簇迎着烈日的花,它比任何甘酿都芳香。
一辈子很短,不过短短数十载春秋,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可是春天很长,高山大川,连绵不绝;灼灼桃夭,层林尽染;千树万树,梨花始开......
浪漫春日,属于散文和花香,属于热爱与长存。凛冬散尽,星河长明,我想再爱一次这个世界。
文/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