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长篇连载)一卷 看坡 1
难忘的1976年,这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年份,也是中国的一个转折年,有霜雪雷电,也有立春的暖意和惊蛰的窃喜。坚实的土地,也在东方红的旋律里悄悄改变着,改变着。变易着种植结构,变易着种植方式,主要是变易着它和主人的关系。人们对于土地,五味杂陈,态度微妙。大家在守护着爱着这一方土地,也在切齿它躲避它疏远它。能动的动能走的走,哪怕是暂时离开,剩下的人们消极在田埂之间,混日子。
村里除去出外打铁的,又出现一些外出干临时工的一族人,金贵石的大儿子不愿帮着父亲干赤脚医生,他通过关系到县医院的药房穿上了白大褂。金宝镰的儿子金生禾穿着的确良白褂子,上衣口袋别着一支钢笔,去圆铃公社百货门市干营业员了。临时工虽然工资比不上正式工,穿着上已经接近了城市人,名声好,被乡亲高看一眼。肖承永接了父亲肖明原的班,他接过了父亲的金鹿车,穿上了劳动布工装, 到段上工作,依然是干河务工程。
有知识的人地平线更辽远,尽管土地是属于集体的,土地不得买卖,而房产到底是私人财产,没有房产证的房产仍然是天经地义的私有。因为是本大队里流转,金角旺对这事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得过且过。金贵石老先生,锱铢必较地积攒着钱,暗自盘算着,买回他恋恋不舍的老庄园,眼看着庄园急剧衰颓他心痛啊。他悄悄地做工作,一部分一部分地买下了破老宅子,中间人作证,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子,成交前的工作当然少不了几次小酌。于是,人们看到了住家有的把柴禾搬走了,有的把鸡笼提走了,有的把破苇子蒲子也运走了。还有的住家把栅栏门上的破锁拿去了,由着金贵石砌墙屯门。
刚开春,肖来顺就安排肖明伦收购木墩柴火,暂时把磅和收来的木墩放到两间草料棚子里。过了麦秋,又把麦场三分之一的西南角扎了泥巴围墙,按了栅栏门,盖了两间土屋子,安置了磅秤,准备着秋后让公正实在忠厚的肖明伦过磅收购圆铃大枣。虽然他看不惯肖文雨那小子,在场合上在大田里木木咋咋,整天死眉塌哈眼的,到自家菜园子里,手脚麻利,精明的很。他心里计划着就让肖文雨记账收钱。照顾肖明岭有老胃病,让他看玉米看枣林。一天一夜可以记两个工。
领了这个任务,肖明岭就立即把铺盖卷搬到瞭望棚子上,准时到岗。立秋后的炎阳已经西斜,路面和头顶依然很热。在故土怀抱里,即使干燥炎热的风吹来,撩动他的衣角和头发,就是牛粪味儿他也觉得很亲切,他走在玉米夹成的夹道里,黑狗嘟嘟跑前跑后,时而似乎跟着他,时而又似乎领着他,走在通往枣林的小路上。他穿着黑色的铲鞋,黑色的单裤,布核桃扣白色粗布单褂,有些佝偻也还依然魁梧的身材。他嘴里叼着玉烟袋嘴的长烟袋,烟袋锅一缕一缕的飘出微蓝的烟来,混入爽爽秋气金风的交响。在残绿新黄,光色斑驳的秋色里,黑狗跳荡的身影和他黑白分明的衣裳,从参差草间河秫秸夹成的小道上闪过, 一起奔向那远处的如苗族的吊脚楼一样的瞭望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