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小妹‖回家过年
年关在即，西行的列车一路狂奔，呼啸着欢呼着。三十出头的查栋，俊朗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疲倦神情，扫视了一下满载无数张笑脸的车厢，目光移至车窗外。窗外是每年岁末返乡过年必经的路途，一景一物是变化着的，是熟悉而又陌生的。早些年稀疏的平房民居，随之密集的高楼林立。自然景观里可见新增的人为景点。变化之快可谓让人目不暇接。“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约定俗成的春运，也在既定的时间段年复一年中有条不紊地行进着。千万人大军中，查栋不例外地年复一年赶赴家乡过年，心里清楚世间种种，唯回家过年不是随波逐流，因为年是家的味道，饱含与亲人团聚的喜悦，与远亲近邻友人故知再聚的欣喜，逢年必回是自己给自己制订的铁打的规矩。
他旁边坐着爱人李婉。
李婉美丽温顺，贤淑勤奋。十年前结识了同乡又同在省城谋生的查栋，查栋年少英俊，上进，成熟而智慧又有魄力，谈吐风趣儒雅，深得小他两岁的李婉姑娘欣赏，俩人一见如故，倾心相恋，永结同好。查栋的建筑承包工程生意蒸蒸日上，业务拓展很快，只是没有了先前那样的顺风顺水，资金一咕脑投入，工程收益款项却迟迟难到帐。年尾给近百工人结完薪金，就已经所剩无几。这一切李婉了然于心，回家的一路也就找各种话题与他说说笑笑，逗他开心，一路欢声笑语。下午五点左右到了阔别近一年的县城，辗转倒车，回到家已经擦黑了。
查栋爷爷七十有五了，老当益壮刚健硬朗，退而不休，医学上造诣深厚充分发挥余热在县城一家医院里上班，奶奶跟着爷爷在县城里住。奶奶明显地身体大不如前，腿脚也不灵便了，听力也有所下降。父亲身子骨还算是好，再上五个年头的班便可从他的普通岗位上退下来了。只是母亲身体不好，还要操持打理家中的一切。女儿四岁半，学前班在县城，县城租有房子，母亲负责照顾孙女上学，兼带两岁不到的孙子。放寒暑假期间女儿会去外婆家住一段时日，稍稍减轻母亲的劳累。李婉查栋住省城经营生意。生活似乎只能这样才顺理成章，聚少离多的一家人，也就一年到头才能够大团圆。
查栋父亲弟兄三个，叔伯家的兄弟姐妹们也都常年离家在外打拼。查栋是家里的独生子，因为父亲是工人，响应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现今二胎政策放开，查栋一儿一女。回家了就邀上叔伯婶婶兄弟姐妹们，一家人在一起说家长里短，嘘寒问暖，道外面世界奇谈趣闻，各种新鲜事，其乐融融。得空便去邻家走动，走访旧友。
今年有点特别，二十八这天，查栋一大早便和李婉忙着贴对联，贴门神，贴窗花，挂红灯笼。邻里传言“因为二十九是绝日，三十立春，所以必须二十八日完成，二十九，三十不能贴对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母亲也是这样说的，他也就不违母命，顺从着做了。
电饼铛炒松籽，炒自家在沙里掩埋储存的板粟。炸油豆腐，炸红薯丸子。自制苞谷酒，五味子佳酿。有邻居家送来自种的蘑芋，大肉是邻居家不加饲料自养的杀年猪，买来吃得也放心。柿饼，花生，瓜籽，水果糖，爆米花，葡萄干，沙糖桔，桂园，大枣，柚子，香蕉，苹果等等琳琅满目。鸡肉，鱼肉，牛肉，羊肉，排骨，冻肉。山药，黑木耳，银耳，香菇，棒菇，金针菇。芹菜，菠菜，白萝卜，胡萝卜，大白菜，豆角，豆芽，鸡蛋，菜花，西兰花，黄瓜，莲菜，茄子，蒜苔，蒜苗，葱，应有尽有。这些都是父母年前一手置办的丰盛诱人的年货。
母亲一手好厨艺，蒸的馍也是香甜无比。外面山珍海味再好，也吃不出家里的饭菜香。其实，年，是家的味道，也就是妈妈的味道！
忙忙碌碌，喜气洋洋中时间过得飞快。年三十这天，上桌的菜很丰盛，摆了一大桌，围桌而坐的是爷爷奶奶，叔叔伯伯，父亲母亲，妻子儿女，这四世同堂热热闹闹的团年家宴在欢声笑语中开始了。无酒不成席，饭吃到一半，酒上桌了。父亲备有葡萄酒，好几样白酒，还有自酿的苞谷酒和五味子酒。葡萄酒和五味子酒是奶奶母亲妻子的，喝多喝少自便，可自斟自饮。各品牌的白酒被搁置到一边了，还是自酿的粮食酒喝起来过瘾。干喝也没意思，得行酒令，划拳。查栋自告奋勇打通关，陪爷爷父辈好好喝几杯以示敬意。一关三拳，打关自然先从爷爷开始，依次是伯伯父亲叔叔。考虑到爷爷年纪大了，不可多饮酒，二轮通关就是父亲打关，关战叔伯二人和他。一边吃着饭一边喝着酒一边唠着嗑。
在城里需要应酬宴请时，查栋请了专职陪酒师。在家他整个人是放松的，多贪了几杯，渐渐地不胜酒力。话也多了，说起话来舌头也打不过弯了。父亲打圆场，多吃菜少喝酒，随即收起酒，饭也差不多都吃好了。查栋女儿活泼好动，不知啥时候开了电视，蹦跳着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儿子席间睡着了。电视声音有点大，“把声音调小”查栋的音量比电视声还大地吼女儿，女儿被吓得哭了起来。查栋身上有一股被驱动的力量，摇摇晃晃地大踏步起身朝卧室走去，嘟囔着“还是我儿子乖，我要抱抱我儿子”。
查栋踉踉跄跄地抱起熟睡的儿子，他想附身亲儿子的脸，却一个趔趄跌倒，儿子头朝下被重重的甩倒在地，随之赶来的李婉，看到了这一幕惊呆了。却见查栋倒在地上沉沉睡去，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抱起儿子，儿子却昏迷不醒。家里瞬间躁动起来，慌乱中叔叔借来了邻居的车，送儿子去医院，父亲母亲李婉随同前往。
到医院后儿子总算醒了，哇哇大哭。各项相关检查做完已是夜里九点多，所幸无内伤，只是头颅骨骨折，一家人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初一早上的大太阳，从窗帘缝隙里斜射进来，有点刺眼，查栋想揉揉惺忪的眼，却没有一丝力气，整个人象散了架。屋子里似乎异样的安静，他很诧异，有轻轻地走路声，奶奶掀了他卧室的门进来。“醒了？饿了吧？我这就给你盛饭去”“不饿，没胃口吃，人呢，家里怎么这么安静？”查栋不记得昨天醉酒后发生的事，奶奶一五一十说给他听。
查栋身子软软地躺在床上，微闭双眼沉默着，内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不是个滋味。二十岁离家出门在外捞世界的种种辛酸，商海沉浮的波澜种种，这一刻都暗流涌动朝他袭来。对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亏欠之意，也如百爪挠心样搅得心神不宁……唉！这寂静中动荡的不安……唉！这团年饭，这年……！
大年初六，查栋不得不返城，车票是年前就定好的，城里一大堆有待办理的事务。儿子的伤还未痊愈，李婉留下来照顾。查栋茫然地走，带着牵念，怅然若失。这新的一年，是得好好思考何去何从，怎样取舍了。
邻家小妹(素心若兰)：陕西丹凤人，70后。纤尘中的一颗微粒。持素心着布衣，笑看世相，于暄嚣中沉静缄默。愿做灵魂有香气的女子。偶而兴致所至，动拙笔，写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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