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礼民‖月亮牙

人,到了一定年龄,脑海中,有时会浮现一些经历过的,一些记忆犹深的事情。八十年代初,农村的孩子,每当下午放完学,回到家做完不多的作业,大部分时间都是提个柳条编成的笼子,拿把小镰刀,到地里给猪拔些草。再大点有点力气后,也会跟着或听从着大人们的安排,端上半盆子水,在院子边磨石上,用劲呲呲溜溜地磨一阵镰刀。拿块包谷面或红薯面溜粑馍,背上竹编的背笼,边走边吃,随同大人或伙同几个同龄娃,有时也会一个人,走到一二里开外的坡坡沟沟,给牛割草。说是溜粑馍,其实就是把面揉好拍成手掌大小,中间鼓鼓的,等锅中水快开的时候,再贴在圆锥形的铁锅周围,靠近水的地方,柴火蒸熟。又俗称:“老鳖看水”。当时,几乎家家有牛,户户养猪。村子周边,坡边地头,早己被日常路过的人们,你割他揪弄成了猴屁股。
给牛割草,趁早凉快,有点露水,草潮潮的,人们大都会选择在天刚麻麻亮的时候起身。记得刚上初中时,有一回东方刚泛鱼肚白,天还飘着零星小雨点,就被父亲叫醒,和往常一样先磨好了镰刀,带了块红薯面黑馍,背上背笼,一个人沿着农渠朝北,走到一里多外的沙滩。站在坝上,四周草比较少,上到了东坡。坡上阴洼处杂草还算茂密,不到一镰把高。一会会功夫,便割倒了好几堆堆草。有露水的草,加上下着的小雨点,把两个胳膊袖子和两条裤腿沾成了湿溜溜。黄解放鞋也湿透了,鞋里边像是灌进了水,脚一动一使劲,光脚在里边有些滑,还噗嗤噗嗤地响。

割的正起劲,一镰过去,撸到草中看不见的树茬上。腾的一下,镰刀顺撸劲蹦到握草的左手腕上。顿时,鲜血顺手流了下来,手中的草一下子被染红了。抬起手臂,手腕背面上一寸长的刀口,肉翻的白花花的。痛的唉哟唉哟叫,半个胳膊感觉快麻木了。丟下手中的镰刀,用右手使劲握住伤口,血一下子从五个指头缝中又流了出来,根本就止不住。
这时,剧烈的疼痛和极度的恐惧,只想赶快回家。回过身,又看到辛辛苦苦割倒的几堆堆草。一下子,脑子里忘了发生的一切。咬着牙,也不管流血了,三两下就把割好的草捆起来,装上背笼用攀绳勒紧背起,用右手握紧左手伤口,路上血一直滴流着往回赶。
到家后,家里大人都上地干活去了。那个年代,也没有手机,没法直接叫家人赶回来。一个念头,把背笼连草一起摔倒在牛圈边,飞跑到阳坡梁赤脚医生长山家。见到了医生,惊惧的心感觉有救了,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可能也是流血过多吧,很快就昏迷过去。
醒来后,听到医生第一句话就是:“危险很,你命大很,再深一点就割到主动脉血管和筋上了。你很能行哩,把肉割了这么大的口子,来后一直都没流过眼泪”。医生说着安慰着,已把伤口消了毒,清理干静止了血,用药瓶中浸泡的黄沙条覆盖在伤口,绕伤口上又加盖了几层,然后用沙布胶带包扎好。当时,农村医疗条件非常俭陋,医生在自已家中找了条旧围巾,扎成绷带,让我挂在脖子上,攀起受伤的胳膊,吊上消炎药瓶,挂在小树枝上,自己用右手举着便回了家。
靠在台阶上,看到衣服上斑斑血迹,回想着早上发生的一圈事,才感到了害怕。这时,父亲和母亲被医生托付邻居从地里叫了回来。母亲心痛的含着泪说:“好娃哩,命重要还是草重要呀,都割成这样了,还把草背回来”。父亲也生气的说:“以后割草做啥小心点,不要冒冒失失的。看这怕怕的,还行你还理会及时去找长山包扎,像个男人!”。
当时的农村,日常中干个活,磕磕碰碰,破个皮流点血也是常事,抹点细土面面就过去了,一般也不会去医院缝针看医生的。伤口隔两三天,就去长山家换一次黄沙条,挂了一段时间消炎药瓶,一直就没去医院。记得,好长好长一段时间,伤口才慢慢地好起来。由于当时没用针缝合,新肉好像一直就没长饱长满似的。就这样,手腕上就一直留下了一个一寸长的,一个月亮牙状的口印子。

慢慢长大了,也懂得丑美了。当时,男女都流行戴块手表。自己为了遮丑,也买了块几块钱的手表。这一戴,刚好把月亮芽盖住了。慢慢地,除过洗手洗脸时间,自己也看不见,别人不看见也不会问咋回事了,也慢慢地淡忘了。
中学毕业了,走向了社会,慢慢地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后来,一个村的几乎同龄的一个小嫂子,把她的闺蜜给我介绍。见了面,对像白白静静,苗苗条条,黑发飘飘,个子中等,通情达理,温柔偏瘦,一见钟情。但按农村老人们的眼光,感觉有些太“软弱”,“做不了庄稼”。对象也提出:“你这里全是坡地,自己体力不行,种不了地,上坡背不动啥”。当时,我就没含糊:“不怕,我不会让你下地上坡受罪的”。就这样,一句话,一诺千金,开始了婚后的多少年人生打拼。当过小工,抬过楼板,筛过沙,睡过地铺。从当学徒,到上墙霸角领线。从羡慕开车,到学会开车,再凑钱买台旧中巴车。开过店铺,跑过私家出租。出县入省,东奔西走,当过几年小包工头头。从开始在县城租房,到中途几年里兔子挪窝,再到县城盖起自己的小楼房。风里雨里,酸甜苦辣,委屈过,也高兴过。二人齐心,其利断金,通过努力也兑现了初恋时的承诺。但,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在县城拥有自己的窝了,父母却已年老。母亲缠个小脚,一生中几乎没去过城里。只是在晚年有病了,在西安城里住了一段时间医院,回到老家不久就去世了。父亲晚年,身患好几年半身不遂,刚开始还能随我在县城租住的楼顶上,拄着拐杖走走看看。后几年里,病情慢慢严重了,就卧床几年不能翻身,靠儿女儿媳们轮流伺候。一直到去世,也没能看见住上,自己儿子在县城里盖的小楼房。

人生,其实就是从“哇”的一声落地,开始走向了各自的人生马拉松。人生,也就是一个轮回,有平坦,也会有坎坷。人,只有行走在大路上,才会越走越宽敞,才会遇见属于自己的美好风光。生活中,每当自己遇到挫折和委屈时,就会想起少年时那一场劫难。其实,那是一次执着的坚持,一次不惧困境的信念。那一次,才是自己人生中,一次真正的生活励练,一次独立生存的考验,也是在成长中沉淀的坚定基石。
月亮牙,手臂上的伤疤,心灵深处的精气神。月亮牙,风雨兼程,日亮夜明。温藏着,骨子里的坚强,展示着生活中的乐观和积极向上。

作者简介:吕礼民,陕西丹凤棣花人。网名,秦风楚韵,自由职业,文学爱好者,业余时间喜欢与诗为伴,与散文接缘,喜欢用手机留拍生活中最美好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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