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伦炳宣先生的讽喻诗

作者简介：汤林尧，1943年腊月生，曾任焦作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焦作市诗词学会副会长。近年出版有《历代六言绝句抄》《南北朝五言古绝诗选》及自选诗、文集《西岭撷蕙》、《西岭集》、《唐人仄调古绝》、《唐人仄律300首》等。

浅谈伦炳宣先生的讽喻诗

汤林尧

当今诗词界，了解讽喻诗的人很少，谈论讽喻诗这个概念的人也不多，致使人们对这类诗有一种误读、误解，说这类诗不好。其实不然，这类诗所表达的也都是诗人的感情，从中犹可看出诗人的表达技巧。若只就内容言，那是对国家社会，对人类品操的关注，若再从艺术角度看，那种形象鲜明的比喻手法更值得仿学。就因为这类诗有着这样的不同于他类诗的特色，所以，堪称是一种别具心裁的诗。正由于此，在诗词创作繁荣的今天，无论是正式发行的诗词报刊，还是内部交流的诗词资料，甚至各家各类诗词网络，都有高质量的这类诗涌现。我们山阳地域的伦炳宣先生的这类诗就曾赢得广大读者的称赏。我拜读过他的这类诗已有数十首之多，且首首都堪称精品佳作。

何谓讽喻诗？讽，即是用含蓄、婉转的话予以批评、指责；喻，在此处就是打比方，作比喻。喻字与讽字组合在一起，即指用比喻这种修辞方法来批评、指责某某事象。讽喻诗并非今人才有，古人早已有之。晚唐著名诗人白居易流传至今的两千多首诗中，讽喻诗就占近二百首。白有句名言，体现了他的文学、诗学主张，即：“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从他的许多讽喻诗中即可看出他是自觉遵循这个诗学主张的。民国著名学者刘大杰先生所著的《中国文学发展史》在论述白居易的诗时，说白：“他将他自己的诗分为讽喻、闲适、感伤、杂律四类”，在此处白把讽喻诗排在首位，即可推知白对他的这类诗是何等地看重。刘大杰的这个说法，取自白给元稹的一封长信《与元九书》。宋元明清人的诗话中，曾有多处记载白的这件事。1963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由游国恩、王起、萧涤非、季镇淮、费振刚五位教授主编的《中国文学史》在论述白居易的诗时，不仅也吸取了这一说，同时还用了大量篇幅选析了白的讽喻诗。这两部文学史，都肯定了这些讽喻诗是白诗中的精华。这个精华被后人代代继承，宋元明清乃至当今，凡是倾向于现实主义的诗人，差不多都要研究它、学习它。不同的是，白的讽喻诗多古风体，而后世的讽喻诗除古风体外，还有律、绝体等。我认为，这只是形体上的差异，在内容方面及比喻运用方面基本还是一脉相承的，且有着一个后人学前人的明显迹痕（当然，后人是有许多出新之处的）。归纳这类诗的内容，可分两大方面：一是针对国邦时政及社会现象的讽喻；二是针对人际交往及事理德行的讽喻。伦炳宣先生的讽喻诗所表达的也多是这两个方面的内容。

下面，咱们共同拜赏伦先生的讽喻诗。

他有一首七律《毛泽东诞辰120周年感赋》，诗云：“引路罗盘失指针，皇天大宇一时阴。欲承夙志谁为舵？试摸石头河淌金。门牖齐开新气暖，尘沙夹裹冷风森。今将五卷从头念，敢教蚊蝇不与侵。”十分明显，作者一定是在毛主席诞辰120周年之际，回想起了改革开放前期所出现的令人疑虑的直至今时仍难禁止的某些世相，有感而发，吟成此作。首联“罗盘失指针”“大宇一时阴”写出了当时民心之迷乱状况；第二联“谁为舵”写出了国家几易领导而使国策政令受挫，几乎近于失控边沿，表现了人民群众对国家形势的担忧。“试摸石头”指改革初期经验不足走了不少弯路，最终才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河淌金”；第三联写“门牖齐开”虽然进来了新鲜温暖的空气，但“冷风”“尘沙”也伴随侵入。作者用辩证的观点指出了在对外开放引进先进经验的同时，也带进了不少腐朽没落的东西。不仅有早已绝迹的死灰复燃，还有不合乎我们民族风尚的习气在袭击国人。直至今天那些难于杜绝的卖淫嫖娼、包二奶、包三奶与贪官污吏，不都是人们深恶痛绝的吗？第四联“今将五卷从头念”，看似在表达作者的希望，其实背后隐喻着大量的时弊：金钱至上、道德低下，脱离群众、高高在上，贪图享乐、奢侈浪费等有悖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种种世相。时今，只有在物质文明建设的同时，重新高举精神文明建设这面红旗，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才会从人们心中身上清除。这首诗，作者以高瞻远瞩的洞察力针砭了一些丑恶的社会现象，读来令人久思不已。

再看伦先生的另一首七律《题害群之马》，诗云：“问政茨山遇牧童，素言入理帝心通。欲行天下平安事，先肃身边泼赖虫。鼠矢一丸千釜臭，糟醪半盏五音聋。唯期伯乐开新眼，不把疯驴当宝骢。”这是作者写于今年岁首的一首新作。今年马年，我在互联网中华风雅颂论坛《河南诗词》版块上阅读诸多颂马诗的同时偶尔看到了这首贬马诗，觉得此诗出众，不同一般。诗的首联是用典，典出《庄子》中的一段趣话。大意是：一日，黄帝去具茨山访大隗，行至襄城迷了路。这时，他遇到一个牧马男孩，便问：“你知道具茨山在哪吗？”男孩答：“知道。”又问：“你知道大隗的住处吗？”又答：“知道。”黄帝很高兴，遂夸赞男孩：“你真行！凡是我迷惘的，你都清楚。我再问你，你知道如何治理天下吗？”男孩答：“前年我曾出外游览，长辈嘱咐我，日出而游，日入而息，我想，治理天下也不过如此吧。”黄帝觉得这男孩很颖慧，便又问：“你能说个治理天下的具体方略吗？”男孩略一沉思便答：“譬如我们牧马人，只要能把危害马群的马制约住、驯服住，放牧的事情就很顺利了。”黄帝听后非常满意，遂称男孩为天师。此诗第二联“欲行天下平安事，先肃身边泼赖虫”的主旨，既是首联这个典故的引申，表明了作者的观点，要想干好某一件事，必须先把周围的不安定因素排除，就像牧马人制约害群之马那样。第三联，上句是借用民间俗语指出害群之马的危害，“鼠矢”即鼠屎，民间有“一颗老鼠屎能坏一锅汤”之说；下句“糟醪”是一种劣质酒，隐喻不可喝的酒，这酒若饮上一点点，就会使你耳不聪、眼不明，看不清好坏人、听不清好坏声，暗指要警心“害群之马”作恶。末联“伯乐”是古代一位善于识别好马、劣马的人，作者在此联中寄寓了满腹期望。很明显，这首讽喻诗是写人的，先后用了“泼赖虫”、“鼠矢”、“疯驴”等来形容害群之马，揭示出了现实生活中人们经常遇到的不和谐音符。此诗写得如此生动，钩起了我九年前的某些往事：那时，在鄙人生活的那个地方，曾由鄙人发起并成立了诗词组织，可是没到一年，就工作不下去了，因班子中有“害群之马”。这种人的品性低下到恬不知耻的地步，不仅沽名钓誉，还搬弄是非，既损坏了组织中的规定，又给组织在社会上造成了坏的影响。然而，鄙人无能，无能制约这种马，而那时组织上层也缺少能识别好马、劣马的伯乐，实在不能与这种人再为伍了，于是鄙人就毅然退出了这个组织，这个组织也随之瘫痪散体至今。请想，当这种人的嘴脸完全暴露给公众后，还能有凝聚力吗？今读伦诗，好像伦先生所讽喻的正是鄙人曾经遇到过的这种人。

我国历代的讽喻诗很多。内容是丰富多彩的，比喻的运用也是多种多样的。上面所述，仅是我近日研究这类诗的点滴心得。说错处，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