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朗:说狠话的人把你从悬崖上拉回来

3月15日,在长安街一侧的东苑戏楼,享誉世界的钢琴家郎朗在这里举行了“乐至人心《哥德堡变奏曲》独奏音乐会巡演”的发布会,而发布会现场也成了“青山绿水乐课堂”的大讲堂,来自北京周边山区远郊区的孩子们和保利WeDo教育旗下的琴童现场聆听了郎朗老师和他们分享的心路历程。对着这些音乐学习路上的孩子们,郎朗老师不打草稿没有讲义,有着一肚子故事的他在舞台上踱来踱去滔滔不绝侃侃而谈,说着一口东北话的他有着与生俱来的幽默感,把课堂变成了轻松地脱口秀。现场,郎朗语重心长推心置腹的表示,艺术绝不可能一蹴而就,要给自己留下进步的空间。要善于接受批评听取意见,千万不要喜欢“皇帝的新衣”。同时建议孩子们,艺术家要突破自己的艺术风格,敢于有冒险精神。
发布会·大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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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演公益两不误,郎朗即将开启全国巡演的征程,顺便把发布会当成了公益课堂,现场不但有记者,还有热爱音乐的孩子们。在当前全球疫情肆虐,我国控制疫情方面取得阶段性成果,在这个时候保利剧院院线举办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15个城市的巡演,对舒缓大众的心情,抚慰受伤的心灵有着极大的帮助。据介绍,这15个城市分别是长沙、常州、郑州、太原、惠州、呼和浩特、厦门、昆明、珠海、沈阳、无锡、青岛、福州、武汉和重庆。郎朗说,自己一开始不太敢在15个城市弹奏《哥德堡变奏曲》的,而去年在北京、上海、深圳、杭州等几个城市“小范围”的演奏了这部作品,弹完之后才有了很大的自信。
发布会在古香古色的东苑戏楼举行,当天不但开启了郎朗巡演的序幕,同时北京市文化艺术基金支持的北京青年报社“绿水青山乐课堂”项目也同时启动。现场,北京远郊区县延庆区太平庄中心小学、北京实验二小平谷分校、门头沟区大峪第二小学的孩子们和保利WeDo教育旗下的琴童一起与钢琴大师郎朗近距离接触。难得与郎朗这么大腕儿的老师面对面,孩子们自然不会错过提问的机会。您喜不喜欢弹琴?练琴有哪些诀窍和注意事项?怎样才能让自己爱上古典音乐?等等,小家伙踊跃发问,郎朗老师耐心的答疑解惑,轻松幽默的解答让现场不时地发出会心的笑声。当天的大师课来自不同的学校,最远的有来自平谷北京第二实验小学分校的孩子们,那里没有专门的音乐老师,音乐科都是其他代课老师担任的,所以孩子们很珍惜这次和郎朗老师的这次美妙的邂逅。在众多来听大师课的孩子当中,来自北京第二实验小学平谷分校的郭冠伊小姑娘有幸成了郎朗老师唯一指导的学生。此外,郎朗还绘声绘色甚至带着几分脱口秀式的幽默讲解为现场的琴童讲述了自己演奏《哥德堡变奏曲》的心得体会。
十岁开始练习《哥德堡变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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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朗被誉为钢琴神童,实际上所谓神通除了异于常人的天赋之外,自然也付出了异于常人的勤奋与辛苦。对于郎朗学琴的故事,以往也有众多版本见诸新闻。虽然小时候习琴很苦,但长大之后郎朗尝到了甜头。他说:“小时候多花时间下功夫练习好处多多,26岁之前练习的曲子一般都不会忘,现在随便拿出一个曲子就能演奏,那种熟练度可想而知。如果26岁以后学习的作品,有的作品可能就会用一个月的时间去练习。”现场有位琴童问郎朗现在每天的时间,他轻松地回答:“我小时候每天6到8个小时,现在每天2个小时。”郎朗用自己的经验告诫学琴的孩子们,小时候多练习巴赫的作品有好处,当时你弹的可能不怎么样,但多年以后不但越弹越好而且不会忘。“小时候觉得能把巴赫的作品背下来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巴赫有点像大章鱼,手指特别多,有好几个脑子。以前我很喜欢肖邦、莫扎特这些旋律性很强的作曲家,直到有一天我听到古尔德弹奏的《哥德堡变奏曲》之后,才知道原来

巴赫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作曲家,没有之一。当然,柴可夫斯基固然伟大,肖邦固然伟大,但是最伟大的依然是巴赫。所以,对于他我一直怀有敬畏之心。

郎朗说,自己从十岁开始练习《哥德堡变奏曲》,“为什么练习这个曲子,就是因为当年听了古尔德的弹奏之后,我就心动了。就想,什么时候我也能把《哥德堡变奏曲》弹成这样。于是开始了分脑练习,每个声部就像四五个不同灵魂和背景的人汇聚在一处,而且不断地变化,就像给我们各种不一样的视觉听觉味觉以及心灵深处造成冲击。”郎朗提醒孩子们,弹奏《哥德堡变奏曲》要注意不要留长指甲,跟当年巴洛克时期的双排键的古钢琴相比,现在单排键的现代钢琴很容像猫爪子一样把自己抓伤。
疯狂父亲和疯狂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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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朗说:“我有个梦想,我一定要打破所谓的固定的对音乐家尤其是对演奏家的风格的约束,因为在古典音乐圈子里一般认为,如果你弹奏的很浪漫的人古典一定弹得不太理想,如果你是很理想的钢琴家你就不会特别感性。如果把巴赫弹得特别好的人,你弹奏的拉赫马尼诺夫就弹不好。”郎朗出现的场合,作为郎朗艺术基金会负责人的“郎爸”郎国任一般都会在场,当天也不例外。不过,当天郎朗当着老爸的面儿开起了玩笑。他说:“我小时候比较疯狂,吐槽一下,当然我的疯狂来自于我有一个疯狂的父亲,当然这样也有一个比较好的推动力,但是我们就立下了雄心壮志。看到十二岁的基辛和莫斯科爱乐演奏两首肖邦的协奏曲,我爸就问我“你有信心没有”,我说,我明白你什么意思,我们12岁的时候也把这两个作品都弹下来。看到一个13岁的希腊神童弹奏了拉赫马尼诺夫的《第三钢琴协奏曲》,我爸说你试试这首曲子难弹不?最后,我和俩都看到最伟大的钢琴家霍洛维茨和鲁宾斯坦,都没有弹奏《哥德堡变奏曲》,于是我们就开打这个主意。我很讨厌一种看法,一个人适合弹这首作品,不适合弹那首作品。

亲爱的朋友们,我们一定要相信自己,能挑战不同风格的作品,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只是听别人说最后就什么都弹不了。我觉得,还是不要给自己做一个固定的模式,一定要什么都试一下,试完你才知道到底行不行。

”不过,郎朗表示,自己在突破一个作品的时候也是胆战心惊的,“现在你们看我说话很自信的,但是我也有那种怕弹不好被别人笑话的时候,在这方面我的脸皮比较薄。我对自己还是比较严格的,不允许出现各种低级的错误。”

17岁,震了大师自信爆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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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那岁那年,朗朗有了一次在大师面前展现《哥德堡变奏曲》的机会。那是一场由斯特恩大师主持的现场音乐会,期间有好几位世界级的大腕演奏家在场。郎朗回忆,当晚他弹奏的是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晚宴结束,有几位音乐家想“捉弄”一下他,当时问他能不能再弹奏一首别的曲子,就当成“甜点”消化一下。郎朗开口说出《哥德堡变奏曲》的时候,几位前辈吃惊非小,多数觉得这小孩儿一定在吹牛。于是,他们回到原先的音乐厅,指挥家艾森巴赫亲自帮他打开琴盖。当时,郎爸紧张得不得了,在一旁提醒儿子:“你今天晚上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啊,还敢答应弹奏《哥德堡变奏曲》,现场都是谁呀?梅塔、斯特恩在台下坐着呢,弹巴赫你不要命啦?”郎朗笑称,当时的他年轻有点飘,于是拿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将这首神曲完整的弹了一遍,“不管水平怎么样,我觉得挺好,而且从头到尾都没错。那天弹了一个多小时,几位大师都不可思议我能弹下来,于是我的自信心就爆棚了。”
事不过三的录制《哥德堡变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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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哥德堡变奏曲》录制成CD是朗朗阶段性的梦想,而每次一打算动手却都打了退堂鼓。郎朗记得,与DG第一轮合作的时候,就计划24岁的时候,作为成人礼录制《哥德堡变奏曲》。到了24岁那年,他却笑着说,自己还没准备好,还是先把贝多芬协奏曲录了吧。后来,他又夸下海口,到了三十岁一定录制这张唱片作为生日礼物留给自己。到了三十岁那年,他说还是先录莫扎特吧。而且他又陆续听了佩拉西亚、巴伦勃依姆、席夫等很多版本,自己感觉越听越害怕,自己暗下决心33岁再说,后来又录了一张别的唱片。有了这种恐惧之心,他总是觉得自己应该再练练再练练。2017年,郎朗那双金贵的手患了腱鞘炎,不得不推掉了以往排得满满的档期,一年三个月的时间让他有了很多的思考。他让自己静下来,认真的分析研究了《哥德堡变奏曲》,慢慢地理解了巴赫的音乐内涵。“这首曲子就像跑马拉松,而且不是15岁跑马拉松,而是上了一定岁数之后跑马拉松,几乎是把人生看穿了很多东西之后再去跑的马拉松。”38岁那年,郎朗终于下决心啦,是时候可以录制这首自己心中的神曲了。2020年,郎朗的新专辑《哥德堡变奏曲》通过环球音乐集团旗下古典厂牌——德意志留声机(DG)全球发行。
《哥德堡变奏曲》像盗梦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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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孩子们分享了自己录制这部作品的心路历程,郎朗老师又绘声绘色的给孩子讲述如欣赏《哥德堡变奏曲》。这事儿还得从创作说起,当年巴赫的创作初衷并非出自一个伟大的动机,而是想写一首“催眠曲”,因为一直资助自己很多作品的贵人——俄罗斯公爵凯瑟林总是睡不着觉,于是就想让巴赫写首曲子让自己睡个好觉。于是,巴赫让自己最有潜力的学生哥德堡每天弹给凯瑟林助眠。郎朗笑着说,如果这是大健康时代的开始,巴赫一定是第一人,他是把音乐和治疗结合在一起最成功的人。在凯瑟林公爵那里,《哥德堡变奏曲》是一首美妙的“催眠曲”,但是在郎朗那里却变成了“盗梦空间”。他描述道,他自己有时候听这个唱片也能睡着,不过是在慢板的时候睡着,巴赫找到了一个非常适合睡觉的比较平和舒适的G大调,那种暗暗的灯光又很温暖不是很亮的感觉。但是从第一变奏开始就开始睡不踏实了,刚睡一会儿,就发出“灯等灯等灯滴——”的节奏。过一会,在一阵快节奏当中又开始做梦,然后又是其他变奏。
艺术家一定要有冒险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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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在萨尔茨堡音乐节的时候,郎朗把《哥德堡变奏曲》弹给诠释巴赫和莫扎特最厉害的钢琴家哈农库特听,他记得当时弹得是“第十三变奏”。朗朗回忆了当时的情形:“见到大师之后吓得我不行,这是全世界最懂巴赫的人,几乎是巴赫家里的亲戚。我当时就弹得特别稳,人当自己不知如何做事的时候一般是以稳为主。弹着弹着,大师直接把我叫停了,他说我看过你的音乐会,看过你弹肖邦、弹浪漫派作品,你从来不这么弹琴啊,你的浪漫派哪儿去了?我对大师说,这不是巴洛克嘛,要收敛着嘛。然后,大师给我演示了一之后说,你看你就不懂,巴洛克曲式是严谨的,但细节是极其浪漫的,而所有的装饰音是即兴的。我恍然大悟,这原来是一个即兴曲。”演奏了多年之后,郎朗对此深有体会的认为,实际上,巴赫的骨子里是极其浪漫的,他让自己敢想敢去做但又不能乱来,所有的尝试都是在框架中的。所以,郎朗老师跟孩子们强调,首先要好好地踏实的学习真正的知识,学习阶段千万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当你掌握了这些知识尤其到了一定层次之后才能进行即兴发挥。不过,郎朗希望大家一定要敢去想敢去突破自己的风格,“

没有这样的决心就不适合做一个艺术家,艺术家要有冒险精神。如果没有冒险精神的话,你就去干点别的事情吧。

韭菜盒子和大师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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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老祖宗留下一句至理名言,“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郎朗给孩子们强调这句话的重要性,他永远记得当年第一个赏识自己的俄罗斯指挥家、圣彼得堡爱乐乐团总监特米卡诺夫,“我曾经跟他说,我太感谢您给我的帮助,他说,你别这么说,

我给你的帮助只是把这个门开个小门缝儿,但至于这个门开多大走多远取决于你自己

。”除了这句话给他很大启发之外,朗朗还回忆了一段大师和韭菜盒子的往事。当年,他和家人在费城租了一个特别小的房子,有一天特米卡诺夫在他家里做客,他母亲做东北的韭菜盒子,俄罗斯人也很爱吃这道美食。当时,特米卡诺夫对他说:“郎朗,你要永远记住我们现在这一幕,不管你将来住多大的房子、有多大的成功,你一定要记住你从哪里出来的,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一个永远的平衡的心态。有时候,大师是几句话都能点醒你。”郎朗希望,学校要多请一些在音乐圈有影响力的人去学校讲一讲,跟孩子们进行一些面对面的交流,可能面对面的点几下就点开了,你就可能知道下一个五年怎么发展了。郎朗呼吁,

不管是专业教学的老师还是穿梭在各个城市的演奏家,每个人都要抽时间去不同的学校给孩子们上几节课,“你工作多,半年去一次,一年做两次,这点时间总是有的,你会感觉到你的人和人生都有提升。因为,你知道大家需要什么。”
心态变化,做事开始留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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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朗把自己的人生比作三个乐章,现在已经完成了第一乐章,他觉得自己经历了因伤“暂停”的一年零三个月以及结婚生子之后,心态越来越稳。他毫不避讳的说起对爱子的情感:“每次看到他心就像融化了一样,太爱他了,没发用语言形容,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的,爱就是爱,所以尽量去平衡吧。当然,我的心态比原先成熟了很多。”作为体育迷的郎朗喜欢用体育来形容自己在艺术上的状态和感觉。他说:

“我看到世界上跑的最快的人博尔特,他跑到快接近重点的时候还往后看一下,我特别喜欢那种感觉,我觉得越那样跑得越快。”

对于整个人生来说,郎朗以前自己会认为不是百米赛跑,至少是四百米八百米赛跑,总是觉得闪电战,结束一次赶紧再来一次,也像踢足球,直接一脚球干到禁区,心态有些激进。但是,他现在会看到很远,人生现在就是马拉松,“

我希望今后的艺术每年都会有提升的,而不是到了三十五岁就到了中年危机,瓶颈时代开始,我不想这样。我希望自己有不断进步的空间,我现在38岁,我希望到50岁的时候弹得更好,我也相信那时候会弹得更好,不一定是技术上的,但是心理上的一定会更好,总会给自己留点余地。

”郎朗说,以前他对“余地”这个词会很烦很反感,总是想人为什么要留余地呢,为什么不把人生最好的一面完全展示出来呢?但是现在我会留些余地,我觉得该放就放,有些机会就要多给一些别人,我觉得这样才能站的更稳看得更远,这就是一个大的变化。”

千万不要喜欢“皇帝的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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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引了好几句文绉绉的古训,其实就是那句老百姓经常挂在嘴边的大俗语“枪打出头鸟”。郎朗成名很早,而且发展的一直不错,影响达于四海。一路上难免有些非议,郎朗说:

“有时候我也会听到一些让我很受伤的话,不管是音乐圈的还是来自其他领域的。其实大家看着我好像外表很坚强,但是其实内心还是比较感性的,有时候情绪也会被影响。”

事实上,让他受刺激的有的是出于某种目的,有的却是苦口于心的金玉良言。对于这些,现在回想起来,曾经的“钢琴神童”郎朗有着极其深刻的体会,他认为:

“年少出名的人很容易变得很轻狂,心态很容易浮躁,这个时候并不是每个人都非常狠的告诉你,你再这样做很快就会完蛋。可能就那么一句,你本来在悬崖边上,他就会把你拉回来,所以能跟你说这样话的人一定要珍惜。我觉得,一个人有了点成就千万不要喜欢皇帝的新衣,因为这种捧杀是十分危险的。不管是在艺术圈还是其他行业,一定要不断有批评的声音,只有这样才能让人进步。我有时候特别喜欢被批评,有人有意见是好事,所以我们要善对提意见的人。”

撰稿 I 张学军

摄影 I 张学军

编辑 I 张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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