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伊绯:林语堂抢斋号


钱玄同比林语堂
更早自号“有不为斋”
肖伊绯
稍微熟悉中国近现代文学史的读者,对林语堂的“有不为斋”不会陌生。自1932年至1934年间,林氏在其创办的《论语》和《人间世》杂志上,以《有不为斋随笔》为总题发表一系列文章之后,“有不为斋”渐成林氏别号。1933年12月16日,《论语》第卅一期又刊发林氏自撰《有不为斋解》一文,公开为这一斋号申明解释,称其斋号源自“一人总有他所不为的事”之基本立场,这进一步明确了林氏别号的缘起。1966年之后,林语堂更把他在台北阳明山家中的书房,直接命名为“有不为斋”。事实上,80年来,“有不为斋”这个斋号早已成为林氏独家招牌,蜚声海内外,广为人知。
虽然鲁迅早在1935年即写过一篇《“有不为斋”》的短文(辑入《集外集拾遗补编》),很是把包括林语堂在内的以“有不为斋”为号的近代文人们讥讽了一遍。据考,曾以此为斋号的清代文人傅九渊、李翰华、光律元、嵩峋等,但这些旧式文人并不广为世人所知;因此,后世读者普遍认为,鲁迅的讥讽主要还是指向林语堂的。姑且搁下鲁迅的意见不表,殊不知,早于林语堂至少10年,钱玄同(1887-1939)也曾用过“有不为斋”的名号,且将这一名号使用的缘起十分清楚的记载在了日记中。
原来,钱玄同在1923年2月3日的日记中曾写道:“父亲在日曾给我一个别号叫做'有不为斋’,当时是因为康有为渐出风头,父亲是反对此人的,故以'有不为斋’为我的别号。我在十四五岁时,曾请周□□将这个斋号刻过一方图章,曾经印在《说文释例》等几部书上。后来渐渐不用了,现在觉得这个别号极有道理,《孟子》原文是'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这'有不为’绝对不是消极,乃是'有为’的基础。'有不为’的'有为’,才是正当的'为’,要是'无所不为’的'有为’,则势必至于一面主张无政府主义,一面可以替曹锟做走狗;一面挂着新人物的招牌,一面可以劝人去拿运动选举的金钱;一面做民党的要人,一面可以与复辟匪徒张作霖通声气;一面大骂北京政府是非法政府,一面可以作黎元洪的顾问……我因此打算将这别号复活,藉以策励自己。日内拟买一图章,请叔平镌刻。这四个字,甲文中都有的。”(详参:《钱玄同日记》,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在这段300余字的日记中,钱玄同称“有不为斋”的别号乃父亲所赐,他约在14至15岁时就已经使用,并刻有图章。即他在1902年前后就曾使用这一别号,此时比林语堂早了30年之久。这一别号“后来渐渐不用了”,却又在20年后的1923年2月3日这一天决定重新启用,此时也比林语堂早了10年。之所以决定重新启用,联系这一天的日记上下文来看,是受了当时复辟势力种种丑行的刺激,“因此打算将这别号复活,藉以策励自己”。他还打算将这个别号重新刻上图章以备使用,拟请时任北大研究院国学门导师、尤擅金石的马衡((1881~1955,字叔平)以甲骨文来刻这枚别号印。
应当说,钱玄同少年时代与中年时代两度启用“有不为斋”别号,所针对的时势与心境是完全不同的。少年时代乃承父命,别号的寓意是反维新派人物康有为的;中年时代重新启用,别号的寓意是“策励自己”绝不与复辟守旧派妥协同流。少年时代使用这一别号,是被动接受父命;中年时代重启这一别号,则是主动承担使命。由此更可见,钱玄同使用“有不为斋”别号,不但在时间上远远早于林语堂,在别号的寓意上也与林语堂有着微妙的差异。当然,钱玄同使用这一别号的频度远不如后来的“疑古”别号,遂使世人只知“疑古玄同”,而少有知晓此“有不为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