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引迂远,比况奇巧——聊一聊王铎的书法观
王铎于十三岁开始接触到二王法帖,从此他的一生都在心慕手追。纵观王铎学书辉煌的一生,从来都没有放下对二王的临习。王铎对待临帖的态度是入法,入法即是钱谦益所说的"如灯取影,不失毫发"。王铎在他的书学实践中也是这样做的。然而师古不出新,并不能满足王铎这个具有书法创造力的大家,在晚明思想解放和尚奇美学观念的影响下,敢于革新是这个时代的必然要求,王铎作书也极力追求险峻和欹侧。他曾作草书颂,诗中提到"似谲仍正,疑倾终夷。"这也说出了他对待书法的态度同书谱中有异曲同工之妙,《书谱》中说道:

至如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通会之际,人书俱老。仲尼云:"五十知命"、"七十从心。"故以达夷险之情,体权变之道,亦犹谋而后动,动不失宜;时然后言,言必中理矣。是以右军之书,末年多妙,当缘思虑通审,志气和平,不激不历,而风规自远。
王铎诗中提到的"似谲仍正,疑倾终夷",即是他追求的"通会之际,人书俱老"的最高境界。王铎对待书法追求奇,也从他的草书颂有所体现,"征引迂远,比况奇巧。"从王铎流传下来的大部分草书作品中可以看出,每一竖行的中轴线都不在一条直线上。这也是他表现奇的一种艺术手法。

弘光元年(1645)五月十五日,王铎在南京投降清朝。这对他整个人生和他的书法观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晚明时期王铎虽然极其重视书法,也享有书名,但他并未将书法作为唯一的期望。做官以求功名仍然是他作为一个儒臣的最高追求。仕清以后,王铎内心极度自责,他心里清楚注定要受到后人的道德指责,在深知自己无法史笔流芳后,只能将烦闷抑郁的心情寄托诗书,留下了"我无他望,所期后日史上好书数行也"。的书法观念。

钱谦益同王铎的关系非常密切,尤其是二人同时降清,这一事件使得两人有共同的遭遇,也要面对相同的心里负担。同样的经历使得两人更能相互理解,也会相互回护,钱谦益对王铎的评价虽然较为中肯,但是同样多了一些赞美和褒扬。他将王铎同南阳的师宜官和琅琊王献之相比,"如灯取影,不失毫发"也是用了夸张的比喻来赞美王铎临帖的水平之高。王铎曾说他"一日临帖,一日应请索",从这句话中我们可以看出他对待书法的态度是极其重视的,王铎曾与他的弟弟说"倘吾兄弟他日得以诗文书法传,是亦不愧前人。"从这封家书中可以看出王铎是很看重他在书史上的地位的。

因此他也为自己的书法传世做了大量的工作,单是刻帖就有《拟山园帖》、《瑯华馆帖》、《琼蕊庐帖》等。王铎对于这些刻帖同样是非常重视,他曾给黄道周写信说道"刻仆字者钩多澌灭,随其浸润,踵之讹也。"王铎因刻工不佳而心生抱怨,以此也证明了他对书法的态度是相当严谨重视的。王铎在当时就享有书名,所以找他求字的人也络绎不绝,且多是当世的名门望族,这就导致了他的书法作品传世量极大,这些收藏王铎书法的人也都是极力推崇他的,即使在乾隆时期被列入《贰臣传》仍然没有影响到他书法惊人的传世量。

所以对于王铎来说他是十分在意自己在书史上的地位的。王铎曾在《再跋自书琼蕊庐帖》中写到"此予六十岁笔,五十以后,更加淬砺,仍安于斯乎?譬之登山,所跻愈进,愈峻以旷。已经崇峰,顿俯于下。凡画以自足,皆为河伯一流。"王铎将写字比为登山,想要达到高峰,就应该把眼光放远。正是王铎的这种高瞻远瞩才使得他取得了较高的书法成就。

王铎作为一个儒臣,他同样对颜真卿充满了由衷地敬佩。他在跋颜真卿《争座位帖》中写到"刚毅而以礼为国,因扶公室,弱以强之,世不及知之"。王铎不仅对颜真卿的人品大加赞赏,他同样敬佩颜真卿在书法上取得的成就。颜真卿作为二王以后的中兴之主,他把流美优雅的书风转变为雄强壮美的风格。这同样为王铎带来了启发,王铎和同时代的书家努力从古人的法度中跳出,极力转变明末以来日趋柔媚的书风,他把雄强奇变的风格融入到他的书法作品中,这同颜真卿的书风有异曲同工的效果。

在明末,人们欣赏书法的形式发生了改变,除了固有的长卷、册页、信笺和扇面以外,高堂大轴的书法形式越来越能够满足市民们的审美需要。这种形式的书法作品为王铎雄强的书风提供了基础。对于浪漫主义书风的表现力起到了积极作用。王铎生活在晚明这个思想解放的时期,商品经济的发展和资本主义开始萌芽的时期,这种思想的解放和市民经济的发展对文学和艺术产生着重大的影响,书法的变革也是在时代背景下进行的。

王铎作为一个应酬很多的书家,他也不可避免地要为应酬写字。而为别人写字就要考虑到接受者的欣赏水平,王铎也会为了迎合欣赏者的审美而做出改变。在晚明尚奇的思潮影响下,他大胆地运用涨墨与飞白对比,也同样在刺激着人们的视觉冲击力。不难想象的是有很多时人激赏他的这种表现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