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父亲的院子
常常想起我家的老院子,很狭窄很温馨,盛满了童年里美好的记忆。
父亲的院子
张亚凌
我家院子很狭窄。
前院,盖着坐东朝西三间厦房,院台子下面从前往后过不去一辆架子车,非要过,行,得车身倾斜,一边车轱辘要架空,上院台子,一边车轱辘在台子下的泥土地上,很不方便,还总让人担心会突然翻倒——至少我一看见那阵势就担心。也因了这个原因,推架子车进出家门的重活从来都是父亲做,在别人家的孩子都帮大人出力下苦时倒便宜了我那俩哥哥,顺理成章地躲奸溜滑。
院子呢,似乎独独钟情于父亲。
前面都说过啦,拉净土进来,推臭粪出去,都是父亲身体力行。而栽了些树的后院,更是非他莫属。夏天,父亲从不歇晌,一担一担从村外涝池里向家里挑水。树们大口大口喝,憋着劲猛长。有风的日子,树叶树枝们翻转着摇摆着身子,哗啦啦地给我们打招呼,宛如在诉说父亲的了不起。一次实在忍不住了,我跑过去对父亲说:“听,树都在夸你把它喂得饱饱的。”父亲笑了,说听我说话比喝糖水都甜。
我家的土院子因了父亲也比别人家阔气。夏天,父亲喂饱了后院的树们后又会多跑两趟,一桶一桶的水都泼洒在院子里。家里的空气立马就变得凉凉的,再烦再躁的人进了我家都起不了高声,使不起性子。这或许正是我们也做错事却很少挨训的原因吧。
土院子也不吃昧心食的。顺势就将自己打扮得瓷瓷实实,干干净净,压根不用担心落雨了院子里有泥巴。晴朗的日子,就是小孩子在我家院子里打几个滚,身上也不沾一丁点土。杂草?切——,一来我家院子瓷实得就不给它冒出来的机会,二来手脚殷勤的父亲手里一没活计就拿起扫帚,犄角旮旯都能清扫到。
在我家,督促乃至训诫我们兄妹仨的事永远是当教师的母亲出面。父亲也大多在场,任母亲的话再重他也不插言,一味地忙活着手底下的活儿,好像忙得连插句话的功夫也没有。当然了,我们的可怜处境往往会在父亲提醒母亲还有啥事要忙活时宣告结束。母亲忙活别的事去了,父亲才不急不躁地跟我们扯起来,不管扯东扯西,我们都心知肚明:也理解了母亲,同时也放过了自个——有错不怕,改了就好。在老院子里,对孩子们的错,从来没有上演过父母混合双打。狭窄的只是院子,孩子们照样舒舒展展从没觉得憋屈得慌。莫非,连院子的气氛也是由父亲把控的?
父亲再辛苦再智慧,也无法将院子变敞亮的。不过放心啦,没有难倒父亲的事。
父亲将后院打扮得阔阔气气还开了个后门,连着后门是个纯砖砌就的高大宽阔的阳台——那会儿纯粹用砖盖房都有些奢侈,下面是一米多的青砖墙裙,上面是土坯,房子建成后用涂料着上白色——想想纯砖砌就的大阳台,该是多富贵。爱跟哥哥们下棋的父亲还在阳台上做了个大棋盘,父亲与他的儿子们就统帅起千军万马……大哥哥周末在阳台上背书,小哥哥周内与他的伙伴们像小猴子般在上面淘气。阳台于我,夏天,凉席一铺就享受夜风的吹拂。冬天,厚厚的积雪是任由我挥霍的私人财产。
后门口的大阳台让狭窄的老院子脱胎换骨,成了我们家的快乐基地,更盛满了乡人们的羡慕。
每每想起老家的院子,我整个人都变得活络起来。可不,小不能变大,走向精致总可以吧?既然广度无法拓展,那就考虑考虑深度?有爱,自然有种种变美变好的可能。这些,都是父亲拜托院子告诉给他的傻闺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