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汤武(二)谭鑫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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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汤武(二)谭鑫培
刘新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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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鑫培(1847—1917),本名谭金福,字鑫培,艺名小叫天,成名后堂号英秀堂,故也有谭英秀之称,湖北江夏(今武昌)人。谭鑫培出身梨园世家,十岁左右随父谭志道(艺名“叫天儿”,是与郝兰田同时代的京剧老旦演员)进京入金奎科班习艺,学文武老生。出科后搭永胜奎班。因“倒仓”改演武生,遂到京东通州、兴隆、遵化一带“跑帘外”,武生、老生、花脸、武丑无所不演。二十岁左右回到北京,搭三庆班,但因程长庚、杨月楼均为三庆班中的老生演员,故谭仍演武生戏为主,这也是我们在“同光十三绝”中看到谭鑫培的戏画是《恶虎村》武生应工的缘故。
谭鑫培拜师余三胜,宗法“汉派”老生,又由于他在三庆班搭班演出,使他对程长庚的演出有便利的观摩机会,这使他对程长庚的“徽派”老生艺术有了直接的了解,同时,他又广采博收,汲取卢胜奎、冯瑞祥、孙春恒等多方的艺术营养,在取法上博采众长,为己所用。
但是,三庆班的程长庚对谭的声腔艺术却不赞赏。相传,程在世时,一直反对谭鑫培演老生戏,而是坚持让他演武生戏,即便是在程长庚临终前,也没改变他的这一看法。钱辰公在《伶史》中记载,程在临终前曾对谭鑫培说过这样一段话:“惟子声太甘,近于柔靡,亡国音也。我死后,子必独步,然吾恐中国从此无雄风也。”程长庚在去世前,没有让谭鑫培掌管三庆班,而是把三庆班托付给了杨月楼,由此可间接看出程长庚对谭鑫培在艺术上的态度。
跑帘外:又叫跑连外,指戏曲演员到县镇乡村等偏远地区演出,因基层地区演出条件差,演出场地往往都是临时搭建的,所以也叫“草台班子”或“野台子戏”。跑帘外收入微薄,生活艰苦,所以又把这种戏班组织称作“乡班”或“粥班”,前者是指在乡村演出的班社,后者的意思是收入仅够喝粥而已。
但是艺术和发展永远紧密相连,在程长庚去世的三四年后,谭鑫培已经成为了北京剧坛上的一颗璀璨的新星。这时他在三庆班的地位仅在杨月楼之下,他在四喜班的演出中,已经与孙菊仙并列相互唱“大轴戏”。谭鑫培四十岁时自组同春班,与同时演出于四喜班的孙菊仙和春台班的汪桂芬齐名,被称为京剧“老生新(后)三鼎甲”。1890年,谭鑫培被选入升平署,改名金培(但在民间仍用原名)。入宫首演《翠屏山》一剧,唱念做舞无一不精,被慈禧太后赞为“单刀叫天”。
大轴戏:又叫大轴子、压台戏,指过去在六七个剧目(也许更多)构成一整场京剧演出中的最后一个剧目。大轴戏多由戏班中的主演担任主角。大轴戏前面的剧目叫作压轴戏,也叫“倒二儿”。
升平署:清代掌管宫廷戏曲演出活动的机构,始于康熙年间,初称为南府,隶属内务府,职能是为宫廷应承演出。乾隆时期,南府规模扩大。道光时期,进一步扩大,改南府为升平署,仍主持宫内演出事务。升平署的旧址位于南长街南口路西,现为北京市重点保护文物。升平署的演员分为内学、外学、民籍教习等,内学是由宫内太监充任的演员,外学和民籍教习则是指民间戏班的职业演员。宫廷演出任务多由升平署通知“精忠庙”由其转告外学进宫承差。外学进宫出入宫廷需有腰牌作为通行证。还有人把外学、民籍教习称为“内廷供奉”,但从目前公开的档案资料看,升平署中无此称谓。1912年,随着宣统皇帝(溥仪)的退位,升平署也宣告解体。但升平署以及皇家、宫廷对京剧的发展却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谭鑫培虽然成名较晚,但舞台生涯却很长,中晚年还多次去上海演出,以“名伶大王”、“剧界大王”驰名南北。五十岁后,尤显功力,技艺炉火纯青,在唱腔中更化入旦角、花脸以及昆曲、梆子和大鼓的旋律,巧妙地融于老生唱腔中,自成一家,世称“谭派”,并成为清末民初影响最大的京剧演员,继而把京剧老生的声腔艺术推向了程长庚之后的第二个高峰。当时曾流传着“有匾皆书垿,无腔不学谭”的俗谚(王垿是光绪十五年己丑科的进士,钦点翰林院庶吉士,后升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为清末民初的书法家)。
谭鑫培嗓音圆润甘甜,刚柔相济,演唱富于弹性,有“云遮月”的美誉。他以声调悠扬婉转,长于抒情取胜,与同时代影响较大的汪桂芬、孙菊仙实大声洪、满宫满调、直腔直调的演唱风格截然不同,从而确立并完成了京剧老生声腔艺术自谭鑫培始,从“气势派”向“韵味派”的转化与过渡。在唱念中,他主要继承了余三胜的“汉派”音韵及“花腔”,同时又掺入中州韵和京音,既使京剧的唱念富于韵律,又易于北京观众接受,更为日后乃至今天京剧音韵奠定了主要的基准和法则。
1905年,北京丰泰照相馆为谭鑫培拍摄了电影《定军山》的片段,该片成为中国电影史上第一部黑白无声影片。谭鑫培在艺术上文武昆乱不挡,能戏颇多,代表剧目有《空城计》、《洪羊洞》、《捉放曹》、《当锏卖马》、《击鼓骂曹》、《李陵碑》、《桑园寄子》、《四郎探母》、《定军山》、《战太平》、《连营寨》、《南阳关》、《珠帘寨》、《打渔杀家》、《八大锤》、《琼林宴》、《南天门》、《清风亭》、《战宛城》、《别母乱箭》等。同时,他对自己演出的剧目在剧词、表演艺术乃至服饰上都有所加工和改革,又能扬长避短。例如他演《空城计》的诸葛亮,把大段冗长的唱段删去改为“兵扎祁山地,要擒司马懿”的“上场对”;演《定军山》的黄忠,因面颊清瘦而不戴帅盔改戴扎巾;他还善于突破京剧传统的“二、二、三”和“三、三、四”的句式,运用衬字、虚字润腔,使其演唱精巧活泼,并能鲜明地表现不同人物的思想感情。由于他善于体察人物的身份、性格和精神气质,因而演来无不形神毕肖。陈彦衡曾评论谭鑫培“演孔明有儒者气,演黄忠有老将风,《胭脂褶》之白槐居然公门老吏,《五人义》之周文元恰是市井顽民。流品迥殊而各具神似”。
谭鑫培传世的唱片真品有百代公司为他灌制的七张半唱片,计《卖马》、《四郎探母》、《托兆碰碑》、《捉放曹》、《桑园寄子》、《乌盆记》各一张,《洪羊洞》、《战太平》、《打渔杀家》各半张。此外,陈彦衡记谱整理的《谭鑫培唱腔集》(共三集,由中国戏曲研究院编,人民音乐出版社出版),收录了谭鑫培《空城计》、《武家坡》、《击鼓骂曹》、《桑园寄子》、《清风亭》等十个剧目唱段的唱词与简谱。
谭鑫培的弟子不多,有王月芳、贾洪林、刘喜春、李鑫甫、余叔岩五人,但私淑或受其艺术影响的京剧老生演员和票友却多如繁星,数不胜数。“无腔不学谭”的情况在清末民初相当普遍,就是在谭鑫培去世近百年后的今天,京剧舞台上老生艺术仍然没有超越谭鑫培开拓出的范畴,因此,谭鑫培不愧是京剧历史上继往开来和划时代并引领风尚的一代宗师。
谭鑫培之后的几代子孙:谭小培、谭富英、谭元寿、谭孝曾、谭正岩均是京剧老生演员,而且均宗谭派。如果算上谭鑫培的父亲老旦演员谭志道,谭门七代均是京剧演员,即便在梨园世家中,像谭门七代从艺,六代同为一个行当,且又声名显赫,实属罕见。谭门一百多年的从艺史也承载着京剧有史以来的变迁,同为京剧发展史中的一个微观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