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吃大白兔奶糖

第一次吃大白兔奶糖

大寒小满(二)

□一川

大寒小满(一)

大寒和小满是同班同学,在离家三十里外的鱼子沟镇中学读高中,都是住校生,每周六下午放学回家,周日下午到校参加晚自习。

今天大寒趁父亲不注意,把家里的二八大扛自行车骑了出来。这自行车是永久牌的,虽然已经磨得基本没有漆了,但是很硬实。大寒父亲平时背粮食到集市上卖,全靠它。后座上左右各挎一麻袋,上面再摞一麻袋,三百多斤,骑起来也没问题。此刻,大寒正骑着它背着小满,向着学校方向疾驰。这自行车每次都驮着大包粮食,累得哈赤哈赤,今天带着小满姑娘,减了力,突然身轻如燕,撒起欢地跑。

小满侧坐在车后,开始是手扶着车座,后来是双手抓紧大寒的后衣襟,再后来颠得厉害,干脆双手抱着大寒的腰。大寒感受到小满手臂传来的体温,心里一阵发颤,像加满油的小马达,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蹬得更加卖力。

三月的油菜花开得正艳,黄亮亮的逼眼,大片墨绿色的麦苗正卯足劲生长着,一垄黄,一片绿不断交换着,春天的画笔正在这块大平原上,酣畅淋漓地挥毫泼墨。不时还在路边、沟坡上随意点缀着蓝色的满天星、白色的荠菜花,或在远处勾勒出几处村庄,或在近处晕几株绿柳,染一树梨花。

小满在农村长大,好像第一次发现农村的景色是如此的美。

骑到淮沭河堤,大寒对小满说,小满,你坐好了,我要冲刺了。

小满用拳头轻轻锤了一下大寒的后背,说,你傻呀。赶紧停下来,我腰都坐酸了。

大寒一听小满说腰都坐酸了,赶紧勒住车刹,并且学着父亲样子伸出左脚,蹭着前轮车胎,作辅助刹车。

小满歪着头,嬉笑问,你不怕把鞋底磨通啊。

大寒抬起脚说,我妈给我纳的鞋底厚着呢。

小满说,我们到河边石坡上歇息吧。

大寒看了看西边的太阳还有两杆子高,说,好啊,时间还足够呢。

河面开阔,碧波粼粼,水面上不时有灰鹭起落。南风从河面上扫过,挟带水气吹到脸上,格外舒服。大寒下到河边,双手捧起清洌洌的河水,洗了脸上的汗,撩起黄军装上衣要擦脸。

小满喊,快上来。

大寒以为小满有啥事,急忙上了半坡。小满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淡黄色的手帕递给大寒。

大寒害羞地说,不要。

小满伸着手说,拿着。

大寒杵着。小满干脆走近大寒,举起手帕给大寒揩着脸上的水。

大寒红着脸,接过手帕说,还是我来吧。

手帕柔柔的,软软的,贴着脸,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大寒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柔软的感觉、这么好闻的味道。记得小时候妈妈用手给自己擦过眼泪,虽然很温馨,但是妈妈的手比起这手帕还是太粗糙了,并且有一股土腥味。

两个人坐在石头上望着河对岸,过河不远就到学校了。河水由南向北缓缓流动着,极目之处一片迷迷茫茫。

大寒突然想起问小满,腰还疼吗。

小满歪过头浅笑一下,说,我是怕你累的。

大寒看着阳光照在小满小巧的嘴巴上,微翘的鼻子上,给脸颊上细微的茸毛镀上一层金色。小满静静地望着河水,瞳孔里映着微漾的河水,大寒似乎从里面看到了一丝淡淡的忧伤。

哎呀,差点忘了。小满惊叫着,从书包里掏出四颗大白兔奶糖塞到大寒的手里。

大寒吃过村里小卖部卖的水果糖,还是第一次看见奶糖,白色的包装纸很光滑,画着一个可爱的大白兔。

吃啊。小满说。

大寒剥开一颗递给小满。小满微眯着眼张开嘴噙住奶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大寒又剥开一颗塞进自己的嘴里。一股奶香味迅速弥漫了整个口腔,窜进鼻腔,融化的奶液流进喉咙,流到到五腔六腑,流进了大寒的全身毛细血管和神经末梢。大寒感到融化的不是大白兔奶糖,而是自己融化进大白兔奶糖里。

四十年后,大寒每年总是会买几次大白兔奶糖。妻子总是抱怨说,糖吃多对身体不好,上次买的还没有吃完呢。

小满侧过脸问大寒,你会打水漂吗。

大寒又从小满的瞳孔里看见自己变形的脸,显得很滑稽。大寒说,会啊。

小满说,你教我打水漂吧。

于是小满拉着大寒的胳膊下到河边。

大寒认真地在石缝里挑选着小片石。

大寒示范一下,片石在水面上连续跳跃着,最后沉到了水里。

夕阳洒落在水面上,金光闪烁着,跳跃着。小满也学着打了几下,最多的跳了五个,石片打碎了几个跳跃的金光,就倏地钻到了水里。大寒又从小满的眼睛里看见了许多跳跃的金光,散乱而无序。

小满蹲下身,在河水里洗了手,直起身,看了看河面说,我们走吧。又抓紧大寒的衣袖,上了岸。

要到校门口的时候,校园里已经响起叮叮叮叮的钟声,大寒知道晚饭时间到了,远远看见有学生拿着碗,三五成群地走向食堂。小满对大寒说,我先进去,你稍微迟点。

大寒停下自行车,看着小满欢快地向大门走去。这时大寒才想起手里的手帕,还没有还给小满,口袋里还有两颗大白兔奶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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