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竹林 | 第72天


小侄子和侄女对我的陌生,就是甚至视频里都会躲远,不主动靠近。母亲喊,快来和师父说句话,小侄子对这样的要求大喊,我不想说。母亲说,师父在叫你,快来说一句吧,不然师父会留心,留心是故乡的方言,意思大概是介怀。
我说,没事,不说就算了吧。
和母亲聊两句,一聊半个小时之久。
母亲这两年的苍老,一场突如其来的脑溢血昏迷抢救,恢复之后的她大不如前,白发,颤抖的手,连同面部表情的僵硬。按照当时医生的说法,这样忽然的脑溢血,还能这样,真的已经是奇迹。伤到脑神经,母亲像是忽然之间变的弱不禁风,也常常说半边身体感觉像是没有知觉。
母亲病重之后,回过故乡一次。压根没有想到这样短暂的时间,那个嫌弃我作为年轻人扫地竟然有气无力,抢过扫把,开始自己动手的人,忽然就这样颤颤巍巍的开始走路,而且这样走路的姿势,还是大病之后身体恢复好久,借助步行器的结果,最后步行器不用,最终离不了拐杖的。
视频中母亲几乎白了全部的头发,臃肿的眼睑,样子一日苍老一日。
我说,你眼睛怎么肿了,母亲说,前几天眼睛痛,这两天竟疼的睁不开。
想变成一位医生,想前去瞧一瞧,甚至想有点神通之类的,为母亲消除这样的病痛。而隔着屏幕,只能猜测,究竟是怎么了,却什么也做不了。而自己也不是那位民国时代的金山活佛,有随意就能治病救人的大功德。
唯一让我记得的是,当初母亲病重之前,梦到了家里的院子,梦到三头牛,用牛角将母亲顶的血肉模糊,甚至将母亲挡在院外,跌倒在大门口。
梦醒之后,忘了这回事,母亲病重忽然记起,可是即便有这样似乎充满预兆一样的梦,母亲的病,和老去,我又能做得了什么?而如今我能做的仅仅是隔着屏幕问候安慰,或者说点好听的话。
寺院日复一日的时光,有时候时光相似,像是前一日就是今日。像是把日子复制粘贴。而这样的粘贴,日子越粘贴越少,或者沾着油墨的复制粘贴,墨水越来越淡,直到有一天再也不能粘贴一样的日子,日子的期限也就到头了。
生命的短暂,大概对于每一个生命,都是相似的短暂。
记得好久未曾看过冬天的雪;
记得小侄子还在怀抱,抱过的样子记忆犹新;
记得母亲那年可口的饭菜,有故乡山上自然生长的发菜所做的菜肴;
记得那年外婆站在院落的拐角,看已经现僧相的我在簇拥的人群中踏入久违的家乡;
这些都似乎是昨日的事情。
可数千里地外的南方,外面像木鱼声一样噼里啪啦滴落空调遮雨板的声响,一落一周未晴的雨,山笼罩在一片雾气腾腾,院子映在一种水光弥漫的光亮之中,下水道的雨水来不及流走,雨滴落在积水处,晃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小侄子迅速蹿高的身体,连同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那种熟悉的陌生,再也不是当初抱起被正宗牛奶喂大的他的小时候。当时对母亲说——拜年走了一圈,发现我家这八个月的小孩可比人家的大了不止一圈。迅速蹿高的小侄子那年又见到我,忽然说,师父,怎么这么矮啊。
南方的饭菜,南方的米饭,见到一顿手工面条奢侈的似乎都是上辈子的事情。
当初外婆去世,听到消息,在教室为去世的外婆诵《地藏经》,领导的班主任法师正叫我,他拿出领导的气势命令我前去他正站立的讲台,那种不容商量的对正诵经的我强势中的强迫,当初激怒了心情悲伤正好诵经的我,虽未爆发,而至今想起总是有一份残存的耿耿于怀,而外婆却已去世很久。
……
第72天,忽然看到一位武汉网友的一小段文字:

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我感觉自己好像穿越到了解放前,白天紧闭家门,不管谁敲门都不会开,不要骚扰我。只有夜里我才会出去走走,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眼泪禁不住流下来,半路上又有电话来:意思是没有单位或者社区的全程陪同,是不能领灰的,对不起我反感这种强迫型的陪同,这是我的家事,个人去领是我的权利,任何强迫,命令型的陪同我都不会接受。

……
明日清明,举国哀悼。淅淅沥沥不断的雨,路上行人欲断魂,时代更迭快速,有时候找不到背井离乡祖先的坟。
……
师父的房间好简单,一张禅凳,一张单薄的床铺,桌子上空无一物,黑黝黝的房间,甚至舍不得开灯,让初入佛门的我看一眼很不适应,而现在才明白,这样身无长物的简单,恰好是作为僧人来去无挂碍的自在。
初到这所寺院,一切资料被问的明明白白,管理的法师说,你为什么户口本就你一个人,不管是当初因学校毕业户口的调改还是因缘如是,特别想回答一句,我们本就都是来来去去的一个人。那些陪伴过你生命路途的亲人,也都只能参与你生命的某一部分。
……
中午,梁居士发来红包,替自己父母宗亲随喜寺院,我说,一半让师父们诵经回向,一半给典座师父买菜,供养大众师父饮食,梁居士说,随您安排。
匆匆从三楼跑到对面的二楼,典座师父已经午休,将钱交给另一位师父转交,明知道这样功德主交代了的事情,肯定无误,但恨不能当面给典座师父交代上一句,师父一定要用来买菜,让大众师父每人都吃上一口。
在我心里,不仅是钱的事情,三宝佛陀跟前,想为每一份的随喜都得到妥善的安排,让每一个想起佛的众生都得到佛的庇佑,我们都是轮回路上苦难的众生……

第72天,我说:
我们都细数着日子
等待那个封印解除的来临
楼还是那栋楼,路还是那条路
樱花繁华的日子
大概已经过了吧
谢落的樱花
飘在雨中
祭奠忽然的人去楼空
有的人欢笑
有的人悲伤
不知道谁会为谁哀愁
想让这时光慢一点
想让每一份今生的缘都续命长久
想把时光刻入童话
来一场无休止的上演保留
转眼
浮世千重的真相
我不是年少的我
你不是曾经的你
用一座城市的空寂
安放同样空寂的城楼
假若用一天的默哀
能够换来它的见好就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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