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迈尼斯传奇(七):悲剧的终章

公元前317年冬,欧迈尼斯和安提柯在伽比埃奈展开决战。在此战中,安提柯麾下的骑兵巧妙地绕过了欧迈尼斯的阵线,成功洗劫了欧迈尼斯军的营帐,银盾兵多年征战积累下来的战利品以及他们的家眷也被安提柯劫走;欧迈尼斯则凭借其麾下战无不胜的银盾兵成功击溃了安提柯的步兵,令安提柯军付出了阵亡五千余人的代价。虽然欧迈尼斯军占据优势,但他却没有足够的骑兵来趁机扩大战果,最终两军各自撤军,此战双方不分胜负。

伽比埃奈战役结束后,欧迈尼斯认为安提柯军损失惨重,而己方伤亡较轻,应当及早乘胜追击,一举彻底击败安提柯。但这一想法遭到了那些东方总督们的强烈反对,他们认为此战已经足以将安提柯赶出东方,他们自己的领地已经得到保全,因为不愿意再冒风险。

就在双方为此僵持不下之时,联军中却发生了兵变。

欧迈尼斯的结局

所有的高级将领们都在为是战是退而争吵不休之时,联军中最精锐的部队——银盾兵,却有着不同的诉求:他们不在乎明天到底是进攻还是退守,他们只想取回自己被安提柯劫走的战利品和家眷,那可是银盾兵数十年征战所积攒下来一切。

于是,一位银盾兵军官透塔摩斯便在私下和安提柯接触,希望安提柯能归还银盾兵的战利品和家眷,安提柯则趁机提出要银盾兵用欧迈尼斯来交换。和自己的全部家当比起来,统帅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呢?于是银盾兵立即叛变,他们抓住了欧迈尼斯和部分高级将领,其余的东方总督们在获悉银盾兵叛变的消息后立即率领自己的军队逃回了自己的领地,联军就这样瞬间瓦解了。

欧迈尼斯画像(M. Burg 17世纪末所作)

在欧迈尼斯被俘后,负责看守欧迈尼斯的一位将领看到他宁死不屈的高傲姿态,好奇地问道:

'你有这样的精神,为什么没有在战场上杀身成仁,反而成为阶下囚呢?'

欧迈尼斯回答道:

'我倒也想这样,之所以没有发生是因为我从没有遇到一个比我更强的对手,所有与我在战场上对决的没有一个不屈服于我。'

欧迈尼斯所言非虚,他作为安提柯一生中最强劲的对手,很早便赢得了安提柯的欣赏和敬重,而安提柯也从没在战场上彻底击败过欧迈尼斯。

安提柯的儿子德米特里和一些部将都劝他招降欧迈尼斯。虽然安提柯也希望能招降欧迈尼斯,但欧迈尼斯上次的背叛无疑伤透了安提柯的心。安提柯内心很清楚,忠于王室的欧迈尼斯永远不可能真正为自己效力。最终,安提柯还是下令处死了欧迈尼斯,并将他的骨灰送还给了他留在卡帕多细亚的家眷。

其他人的结局

公元前316年初,欧迈尼斯被安提柯处死,与他同时被抓的印度总督欧德摩斯、银盾兵指挥官兼苏萨总督安提贞尼斯也被安提柯处死,第二次继业者战争最终以安提柯、卡山德等人的胜利而结束。与此同时,马其顿的卡山德也俘虏了大帝的母亲奥林匹亚丝和大帝的儿子国王亚历山大四世。卡山德处死了奥林匹亚丝,囚禁了国王亚历山大四世,成了马其顿的实际统治者。他随后又强娶了亚历山大大帝的另一个妹妹——帖撒罗尼迦公主,为以后正式篡位找到了借口。虽然卡山德是名义上的帝国摄政,但与佩尔狄卡斯和安提帕特相比,他对其他总督毫无约束力,帝国的分裂已经成为定局。卡山德占有马其顿,托勒密占有埃及,利西马科斯占有色雷斯,其余部分几乎都被安提柯占据。至于欧迈尼斯的领地卡帕多细亚,则重新被当地的波斯贵族统治,并彻底脱离了帝国,成为了一个独立的王国,并在数百年后被罗马帝国吞并。

阿吉德王朝世系表(该表中除帖撒罗尼迦公主外,其余均死于非命)

在取得第二次继业者战争胜利之后,东方总督们纷纷向安提柯投降,但安提柯似乎并不喜欢这些居心叵测又野心勃勃的投靠者。

米底总督培松,曾在第二次继业者战争中投靠安提柯,并率领米底骑兵奇袭了欧迈尼斯的营地,间接促成了战争的胜利。然而在安提柯战胜后,培松开始私下鼓动一些安提柯的军队投靠自己,最终被安提柯察觉,随后他便被安提柯设计暗杀。

波斯总督朴塞斯塔斯在安提柯获胜后,第一个向安提柯投降,但安提柯并不放心把东方继续交由朴塞斯塔斯治理。这位总督在投降后便立即被免职,后来再没在历史上出现,也许也是被安提柯暗杀了吧。

巴比伦尼亚总督塞琉古,在第二次继业者战争中投靠了安提柯,并且还曾试图拦截向东转进的欧迈尼斯。在安提柯来到东方后他又率领自己的军队支援安提柯,并负责留守苏萨。战争结束后,安提柯从东方返回并在巴比伦停驻,期间安提柯与塞琉古的关系也开始急剧恶化。塞琉古认为安提柯这是在找机会要对自己下毒手,便悄悄逃到了埃及,投靠了埃及总督托勒密。

银盾兵军官透塔摩斯策划了银盾兵的叛变,并抓捕了欧迈尼斯等高级将领,可以说是他亲手把胜利送到安提柯手中。透塔摩斯希望自己能被任命为银盾兵指挥官,但安提柯却相当鄙夷银盾兵这种可耻的行为,他将这些银盾兵分割成小队送到帝国最东方的阿拉霍西亚省去对付当地的蛮族,透塔摩斯也在其中。银盾兵就这样被逐渐消灭了。

阿拉霍西亚地区的大概位置(图片来自维基百科'阿拉霍西亚'词条)

就这样,安提柯巩固了自己在东方的权力,而那些投靠安提柯的人无一例外都被处理掉了。此时,安提柯已经成了整个帝国范围内最强大的势力,他的领地从希腊一直延伸到印度河,以至于曾是盟友的托勒密、卡山德、利西马科斯也开始暗中联手来对付安提柯。

公元前314年,托勒密、卡山德、利西马科斯等人联手对抗强大的安提柯,第三次继业者战争爆发。

公元前311年,流亡埃及的塞琉古重返巴比伦并成功占据了两河流域;同年,安提柯与托勒密、卡山德、利西马科斯停战,开始全力对付塞琉古。

公元前309年,塞琉古击败了安提柯,双方随后停战,塞琉古此后陆续占据了所有两河流域以东行省。同年,占据马其顿的卡山德秘密杀害了大帝的儿子亚历山大四世国王和大帝的妻子罗克珊娜,阿吉德王朝绝嗣。帝国灭亡。

第三次继业者战争后的势力分布(图片来自于维基百科'继业者'词条)

公元前308年,同样是为了对付安提柯,第四次继业者战争爆发。同年,亚历山大大帝唯一的同父同母的妹妹——克丽奥帕脱拉公主,被安提柯设计杀害。

公元前306年,安提柯称王。

公元前305年,塞琉古、卡山德称王。

公元前304年,托勒密、利西马科斯称王。

公元前301年,81岁的安提柯战死沙场,第四次继业者战争结束。

……

后记

自从亚历山大大帝死后自立为王的情形就可以轻易知道他(欧迈尼斯)的伟大,当他在世之时,没人敢僭越称王皆仍守臣下之礼,当他死后,那些一开始打着国家和国王的名号,声称要维护亚历山大之子的王位的总督们,没有一人例外都抛弃那些旗帜,纷纷自立称王。

——科尔奈利乌斯·奈波斯(古罗马历史学家)

欧迈尼斯的一生无疑是个悲剧,他一心想要达成的事业并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为了亚历山大大帝的帝国的延续和稳定。在那个时代,这样的事业无疑是高尚的,但高尚的事业未必总会得到支持与拥护。虽然无论是内政能力还是军事能力,欧迈尼斯都是那个时代地翘楚,而他也绝不缺乏实现这项事业所需的决心和毅力,但他的一切努力却被一次次的阴谋与背叛不断击垮。

培松、塞琉古、安提贞尼斯对佩尔狄卡斯的暗杀让欧迈尼斯在卡帕多细亚战役中取得胜利付之东流;欧基尼亚战役中前线骑兵指挥官的背叛又让他深陷绝境;东方行省总督们的桀骜不驯,银盾兵的可耻背叛则彻底终结了他的生命。

亚历山大大帝的英年早逝所给帝国带来的伤害,恐怕真的无人能弥补。当看到继业者战中无数继业者为了争夺大帝的遗产大打出手,甚至最后向大帝年幼的儿子下狠手,真的令人难以想象这些人都曾与大帝并肩作战过。充斥着暗杀、出卖、背叛等罪恶的继业者时代仿佛是一片黑暗,而欧迈尼斯是这个时代唯一的光。

任重而道远,欧迈尼斯却一直在孤军奋战。即便他的一切努力最终都徒劳无功,但他仍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英雄。

但如果从历史意义的角度来评价欧迈尼斯,他也只是历史长河中不起眼的一朵浪花。事实上,欧迈尼斯本人对于后世最大的贡献既不是他的赫赫武功,也不是他高超的内政能力,而是他在担任王家书记官期间所编著的《王宫日志》。这本书详细记载了亚历山大大帝在东方的征服和统治。这本书后来成为了罗马帝国时代著名历史学家阿里安编著《亚历山大远征记》和普鲁塔克编著《比较列传》的重要史料来源。也许少了这本书的存在,亚历山大大帝的辉煌事迹也会黯淡不少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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