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苍苍梦如烟【21】

吃过饭,侯云山和水灵并肩走出了南寨门,朝着山腰水灵住的石屋走去。稀稀落落的几颗星子挂在天幕中,透射出一缕缕寒光。山风拂过光秃秃的树枝呜呜作响,几片落叶被风卷动着,发出呼呼啦啦的声音。

两人默不作声地走着,听任冷吹动着他们的头发,吹动着他们的衣襟,吹动着他们的思绪。

水灵指着天的寒星,说:“云山哥,你看,那些星星冷得直发抖呢!”

侯云山把羊皮袄脱下来,递给水灵,说:“不是星星冷了,是你冷了吧?”

水灵接过羊皮袄,披在侯云山身上,说:“有你陪着,我就不冷。云山哥,赶快穿上吧,别冻坏了身子!”

侯云山用羊皮袄包住了水灵,从腰里取下狼皮酒壶,喝了一口,说:“我是夜狼,不怕冷。你见过怕冷的狼吗?”

水灵用手抹了抹眼角,说:“别说了,再说就把狼招来了!”

侯云山爽朗地笑了一声,说:“有我在,你怕啥?狼来了,我把它的皮剥了,凉干了,给你当被子盖。”

水灵凑近了,用手捂住了侯云山的嘴,嗔怪起来:“不让你说,你偏说,你想让狼把我叼走?”

侯云山拉住水灵的手,说:“不说了,我咋能舍得呢?”

两人来到石屋里,侯云山生起一堆火,夜狼卧在火堆边。侯云山抚摸着夜狼软滑的毛,说:“夜狼呀,替我守好这儿,这儿没有了,我的命根儿就没有了,你的命就没了。”

水灵烧了水,倒进了里间的木澡盆里,笑嘻嘻地说:“云山哥,夜狼能听懂人话,比你强多了。”

侯云山头也没抬,继续抚摸着夜狼,说:“是呀,夜狼天天替我守着你,比我强多了。”

里间传来撩水的声音,那些声音像虫子一样钻进侯云山的耳孔,很快便钻进他的心里,让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也让他的嗓子里变得干燥起来。

水声不断传来,侯云山的心里像是有无数条虫子在爬,他用力抓了抓领口,再次拿出狼皮酒壶,咕咚咕咚灌了两口。

一个声音说:“水灵愿意给,你想要,就要了她吧!”

另一个声音说:“你连自己能活到啥时候都不知道,你没有资格要了她。”

一个声音说:“要了她,她就能给你生个儿子,有了儿子,这个世界上就有了另外一个你。”

另一个声音说:“要是哪一天你死了,她也很难活下去,那个另外的你也很难活下去。”

一个声音说:“活一天是两晌,想恁多干啥?”

另一个声音说:“啥也不想的,不是人,是野兽。”

一个声音说:“当了土匪,你就是野兽。”

另一个声音说“土匪有爱恨,野兽只有欲望。你是土匪,不是野兽,你还有仇恨没有了结。”

一个声音说:“仇是仇,爱是爱,仇和爱不冲突,你先爱了她,再去面对仇恨。”

另一个声音说:“不是冲不冲突的问题,也不是哪先哪后的问题,你爱了她,能不能长久地爱下去才是个问题。”

侯云山被这两个声音折磨得受不了,拉开屋门,站在屋外,想让冷风吹走脸上的燥热和心里的烦乱。

水灵听到开门声,喊了一声:“云山哥,你去哪儿?你走了,我咋能洗得安稳?”

侯云山朝亮着灯光的里间看了一眼,说:“我不走,出来透透气儿。”他朝四朝扫了一圈,发觉石屋的西北角的山岭上有两点绿光,绿光晃动一下消失了。他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时,除了夜色,还是夜色。

水灵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出来把侯云山拉到了火堆旁,说:“云山哥,你也洗个澡,暖暖身子吧。”

水灵的体香钻进侯云山的鼻孔,让侯云山的心跳加快了,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仓皇地站起来,说:“你洗完了,我……我该走了。”

侯云山逃出屋外,却没有离开。直觉告诉他,他看到的那两点绿光是从狼的眼睛里发出来的。不找到那匹狼,不把那匹狼收拾了,水灵这儿就存在着危机。他掂着枪,拉了一下枪栓,朝西北角的山岭走去。

风更大了,侯云山的头发被吹乱了,衣角在风中翻飞着。风吹得他的耳朵和脸上哇凉哇凉的,哇凉中夹杂着一丝丝疼。快到山岭的顶部时,他动了动嘴角,发觉脸上肉已经麻木了,就停下来取下狼皮酒壶,想喝一口,暖暖身子。他在举起酒壶的同时,警觉地朝四周看了看,看到两点绿光猛然出现在他的正前方。

一匹老狼半蹲着,在十丈开外凝视着侯云山,侯云山用极慢的速度把悬停在空中的酒壶放下来,丢在了地上,酒壶里的酒濡湿了他脚边的土地,风中弥漫着酒香。侯云山在酒香中稳稳了气息,端起枪,迈开左脚朝前跨了一步,对面的老狼直起后腿站了起来,尾巴在地上扫动两下,呲开嘴,冷吼了一声。侯云山再次往前跨了一步,那匹老狼被激怒了,也往前跨了一步,定了定神,猛然飞奔起来,并跃起了身子朝侯云山飞扑了过来。

枪响了,侯云山的身子朝右一滚,扣动了扳机,飞在半空中的狼身噗通一声跌落了下来。侯云山再次拉动了枪栓,用枪管指着狼身,慢慢地凑了过去,狼的两条后蹄在地上蹬了两三下,不动了。侯云山用枪管挑着狼身翻动了几下,确认狼已毙命才转回身去拣酒壶,他拣起酒壶,朝嘴里倒了倒,发觉酒壶里已没有一滴酒。

侯云山把枪背在背上,把狼扛在肩上,绕过水灵的石屋,朝着寨子走去。走出半里,听到李山喝了一声:“谁?”

侯云山应了一声,走到李山跟前,仝锤从李山身后闪过来,把狼尸接过来,斜跨在身上。李山问:“刚才那一枪是你打的?”

侯云山喘着气,说:“是啊,这匹狼活着时候,还挺张狂,挺凶狠的,一点儿也不怯乎我。”

李山走在侯云山前面,扭过头来,说:“你怯它了,就是它的肉;你不怯它,它就是你的肉。”

仝锤拍了拍狼身,说:“侯爷,狼身还热乎着呢,回去俺把它的皮扒了,给你做褥子。”

侯云山边走边说:“赶明儿,对兄弟们说,我这儿收狼皮,一张一块儿大洋。过冬了,给大伙儿都缝一件儿狼皮袄。”

仝锤兴奋地说:“真哩?就是不赏钱,俺也要弄几张狼皮,让大伙儿暖和暖和。”

侯云山笑了一声,说:“就冲着这句话,仝锤兄弟弄来一张狼皮,赏两块大洋。”

仝锤听了,更加兴奋了,背着狼走到了前面。侯云山拉了拉李山的衣襟,说:“吴凤山的人说来就来,我得下山去,去旺财叔那儿看看。我怕他万一有个闪失。”

李山往前走着,头都没扭,说:“你去吧,收狼皮的事儿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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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成志,男,生于1977年,河南省镇平县人,任教于镇平县一所偏远的农村小学。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抚梦而歌》《长满青苔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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