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篇：大果子

渴望 毛阿敏

三十年前的某一天，天边泛起一片鱼肚白，偏僻宁静的小村庄里，鸡鸣拂晓，偶有狗吠，随后周围又安静下来了。

村里辈分最高的六爷爷，拄着拐杖，一挪一挪地去了八里地以外的供销社。因为行动不便，所以早早出门，六爷爷包里揣了两块窝窝头。六爷爷心里有打算，他要去供销社称二斤“大果子”。

所谓“大果子”，就是用小纸盒子盛好羊角蜜、江米条、蜜三刀、芙蓉果，再均匀地撒上青红丝，用脆黄的纸包裹着，外面敷上红色的油纸，然后用纸绳捆个十字花，再系了一个麻花劲儿。

售货员归整好一切，把“大果子”双手递到六爷爷手里。

那个困苦的年代，大果子可真是馈赠亲朋的稀有礼品，极少有人舍得买来自己吃的。

不年不节的，突然有人一次买走二斤大果子，可真算得上是大顾客了，而且最近几个月，老爷子每月都会来买。

一路上，六爷爷走走停停，累了就歇一歇，饿了就拿出窝窝头啃两口。六爷爷就这么一步一步挪着走到村口的时候，恰巧赶上晌午饭点。

三十年前的农村，吃饭的时间点，算是整个村里人口最集中的时候。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端着碗，走出家门，蹲在胡同里一起吃饭。

大家蹲在土路两旁，有的依着门，有的坐在石头墩上，还有的人坐在自己鞋子上，张家长李家短，嘻嘻哈哈，堪比村里开大会。

这事如果搁旁人家，买了好吃的，可要绕道走。邻居街坊的，你提着好吃的，别人家小孩叫你“爷、奶、叔、婶”的，便不好意思把好吃的往身后藏；

要是一群小孩站那，你是给还是不给呢？给吧，自己就要少吃，不给吧，别人说你抠门，不懂事。

所以很多人家买好吃的，要么天黑去，要么掖着藏着，回家关上门吃。

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六爷爷脚步慢下来，拄着拐杖，挺直胸膛，眉开眼笑，不紧不慢地走进人群，手里的“大果子”甩出新高度，满脸得意洋洋，不掖不藏，反倒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看到六爷爷从远处走来，手提着大果子。有小辈的就高喊：“六爷爷，又去买大果子啦！”

“六爷爷是咱村最有福气的，天天跟过大年似的，想吃大果子直接就买来了！一个月吃一回，这日子过得，跟太上皇似的！”

“就是说，穷人家三年、五年都吃不上的，六爷爷走到就买！”

旁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吹捧着老爷子。

“啧啧，六爷爷，您可真有福气！您儿子又给您寄钱来了吧？”

老爷子已经乐得合不拢嘴了，四处寻找能坐下的地方，旁边一个小年轻直接站起来，高喊：“六爷爷，您老来这里坐！”

老爷子稳稳地坐下，把大果子放在腿上，一层一层的展开，一边说：“俺儿在外边挣美元，钱多的花不了。给我邮来钱就让买最贵的东西，不买都不行。我早就吃腻了！都来尝尝！”

周围小孩嘻嘻哈哈地围了过来，六爷爷每人分一块羊角蜜啦、江米条啦、芙蓉果啦，见者有份！大人们也聚了过来，都想着分杯羹。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大家又纷纷绞尽脑汁地想着恭维赞美的词，夸着六爷爷好福气！老爷子眉开眼笑，好似喝了二斤蜜，心里那个美滋滋就甭提了！

周围人吃到了想吃的大果子，六爷爷听到了想听的恭维话！各得所需！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