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鄂东|贾庙百丈岩富人家的传说
风舟
THEBEST
文艺微刊
贾庙街西南八里,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山沟,叫百丈岩,其得名在于东侧的大山叫百丈岩。从沟底仰望山顶,头上的帽子要掉下来;其山势陡峭,顶部悬崖壁立,度其高度,似有百丈而不夸张。沟西大山叫羊肠沟,山势不像百丈岩陡峭,但比百丈岩还要高些。两山北部相连,向南延伸,形成一条宽不足一里、长不过五里的山冲,一条小河自北向南,两边田地约两三石。应该说,这儿是一条穷山沟,然而这穷山沟里却住着一户远近闻名的大富人。
这富人姓林,在外面发了财,到处选地卜居,选来选去,看中了百丈岩。原来这百丈岩是块风水宝地:东北西三面环山,南面沟口有一座方圆一里的肉包山挡住直去之水,使其绕个大弯流向牛车河。从风水的角度看,这座肉包山是座关财留富的宝山,这块地也就成了宜人居住的富贵宝地。另外,这里地势险要,易于防守,这恐怕也是林家看中的原因之一吧。
一条沟分上湾、中湾、下湾三部分,林富人住中湾,上湾和下湾住的大部分是穷人。这些穷人对林家似乎也没什么阶级仇恨,即使是文革时期忆苦思甜,人们也只说到林家的富有,说不出他有什么剥削穷人、欺压佃户的恶行来。这并不是贫下中农阶级觉悟不高,而实在是林富人无恶可说。老人传说,林家是外面富进来的,发外面的财,对内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从某种意义上说,上下湾的穷人沾他一星半点儿光也未可知。
林富人到底有多富呢?据说,林老爷骑马去黄州,走的都是自家地界,这有个说词,叫做“马蹄不踏外人田”!
林家府第至今还在,保存基本完好。这林府好气派!地处中湾,背靠百丈岩,面对羊肠沟,是百丈岩的正处,而上湾、下湾都是偏位。房子是一进三重,前檐高约五米,上有一排小窗,称为哨窗,可向外放枪射箭。门前用丈许的条石砌阶、围院(院墙早已不存,只剩一些散乱的条石)。走进门来,一进三重,两个大天井。厅堂宽敞明亮,雕梁画栋,气势雄伟;两旁厢房,有卧房、闺房、书房、帐房、厨房、库房等,身临其境,叫人不由得对这大家大宅的气派惊叹不已。
这林府有两处奇景,一是天井,二是水井。两个天井一样大,天井垱儿各有约四平方米,是用青色条石砌成的长方形,经过细錾加工,平整合矩,衔接合榫,犹如木匠制作的箱柜一般。从第一个天井仰望,可见南天白云,鹰鹞翻飞,使人不觉沟狭闭塞,反觉天高地远。更奇的是,从第二个天井仰望,竟可以望见屋后的山顶!只见百丈岩顶的悬崖峭壁之上,古松青翠,映山红鲜艳,以蓝天白云为背景,犹如天上的仙山!试想,倘若是雨过天晴,山上还有薄雾缭绕,那又不知会令人生出多少奇妙的遐想来!这样的奇景,人生难得一见啊。
再往里走,出后门,离房不远处山岩下有一清泉,泉水深约三尺,清澈见底。泉垱儿不圆不方,成不规则形,这就是林家的水井,其奇妙之处是一年四季总是那样满,挑一百担也不浅一分,一瓢不取也不漫一滴。另外还冬暖夏凉,冬天冒热气,可舀来洗脸;夏天冰凉,可用来消暑。这好一泓泉水,人们却对它产生了一份疑心:就是长期饮用这水,对人体有不有坏影响?之所以产生这样的疑问,是因为林家后代人丁不兴,除了一子在外读书另创大业外,在家守业的子孙极其不肖,主要表现是体弱、智昏,守业不成,家道渐渐衰败,给贾庙人留下了许多谈笑的话题,增添了不少传说故事
林家的鼎盛时期大约是清朝雍正年间吧,没有记载,只有口语相传。当年的那一代有位少爷,得了一个大病,遍请名医、用尽良药,就是不好;遍求神仙、拜尽菩萨,就是不灵。
一日,一个江湖郎中门前经过,林老爷忙请入家中,说是家中有一病人,请先生诊治,要求先生不望、不闻、不问,只切脉;家丁人等不得插言。遂将先生领入卧房,只见病人靠坐在蚊帐中,隔帐隐约望见病人头裹包巾,面目清瘦。隔帐伸出手来,洁白纤秀,十指尖尖。先生用青布覆其腕,切脉良久,乃谓老爷曰:“产后侵风。”立于一旁的书童掩口而笑,老爷急用目止之。遂问:“先生是世医呢还是时医?若是世医,请用饭,赏银上路;若是时医,请开方,吃你的药。”答曰:“是时医。”于是开方,点药,煎服。病人一觉醒来,病已大愈,下床谢先生。先生视之,乃一文静书生也。遂得赏银无数。
所谓世医,就是世代相传的医家,有祖传的秘方,那自然是令人信赖的正规医生;所谓时医,就是靠碰运气的江湖医生,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本领。原来这林老爷已遍请名医而不见效,所以转而去求江湖医生,希望借江湖医生的运气给自己带来好运——这也是一种创造性的求异思维吧。
林老爷家要修后花园,无奈地处百丈岩山脚下,位置太狭,只好向大山要地,叫石头让开。请了百余石匠挖山凿石,苦战三年,仍有一角打不下来,那石头有一座房子大,坚硬异常。一日,领头石匠对林老爷说:“老爷,东南角打不下来,我们三年的工钱情愿不要,你另请高手吧!”老爷问;“为么事打不下来?”石匠回答:“石头太硬了。”林老爷也不答话,,走进库房,掇出一簸儿银子来,对石匠说:“你试试,是石头硬些还是我的银子硬些?”石匠无话,拿了银子回到工地,又干起来了。……后来巨石终于打下来了,林老爷说:“着,着啊,到底还是我的银子硬些!”
到林府后面去看那花园遗址,只见东南角那地方虽然打下来了,却还是不尽如人意:地面比别处略高一些,园角也不是标准的直角。这倒也证实了当年故事的真实。
贾庙山区产楠竹,家家户户无论贫富兴睡竹篾垫子,接媳妇、嫁女儿,都要打一床新垫子作接妆、嫁妆,那是与蚊帐、被褥同等重要的物品。
那年,林小姐要出阁,老爷早作准备,请当地手艺最高的张篾匠打垫子作嫁妆。吩咐张篾匠:不许带徒弟帮忙,要一手一脚亲自做;在林府吃住,做七七四十九个工,工钱之外,还有赏钱。张篾匠不敢大意,决心拿出最高的艺来显示显示。于是亲自选竹,选黄泥地上长了三年的婆竹子,都要茶盅一般大的,竹节密而匀称,无虫蛀破损,竹杪子完好未断。再下料,劈篾,取五层,三刮两煮。然后打垫。开始蹲地起头,打到尺许见方就双膝跪打,打到两尺就盘腿而坐其上。每打一根篾就喷一口云雾茶水。两手拣篾如弹钢琴,只见篾儿颤动,看不出他是如何拣动的。两根竹刀交替使用,打篾之声砰砰而响,清越而有节奏,给林府增添了喜庆的气氛。匠人手艺不凡,做了三七二十一天,垫子成功。中间是双喜图,四周是萬字锁花边,薄可透亮而密不漏水。遂向老爷交差,满以为可得夸奖,谁知林老爷辟口就问:“做了几多工?”答曰:“二十一个。”老爷说:“少了,少了!我叫你做四十九个工,为么事只做二十一个?你怕我把不起工钱?你嫌我的饭菜不好?”说完了伸手摸了摸,连说:“好糙!好糙!再打!再打!工钱翻倍!”张篾匠一言不语,心想:我尽了最大的本事,再么样打呢?四十九个工往哪儿用呢?情急生智,他顿时有了主意。于是对老爷说:“这床垫子冒打好,我拿回去,工钱我也不要,回去再打一床,三个月后送来,保你满意。”林老爷听了很高兴,一再嘱咐要下足工夫。张篾匠回到家中,把垫子铺在床上,扯捆稻草在上面,一家老小睡起来,翻来覆去,磨磨擦擦。三个月后掀去稻草,卷起垫子,直奔林府送货。林老爷摸摸垫子,连声夸赞:“着啊,着啊!到底下了大工夫就是不同,你看这篾儿几细啊!”
张篾匠得了三个月的双倍工钱和赏钱,抵得上在别处做一年。
林府吃水有个规矩,就是长工挑水进厨房,只要前面的一桶,后面的一桶要倒掉,原因是后桶水打了屁。一日,长工跳水进厨,照例把前桶水到进水缸,见老爷在旁,突然想捉弄一下这蠢老爷,于是对他说:“老爷,我进门时换了个肩,倒在缸里的那桶水是放了屁的。”哪知老爷却不在乎,说:“眼不见为净,有屁的是这一桶,快提出去倒了吧。”
自此以后,长工挑水仍旧是挑一担用一桶,换肩不换肩随他的便。于是有人猜想:什么有屁无屁,林老爷其实不傻,他家有的是钱,不想这个法儿,那长工几下子把水挑满了做么事呢。
林家兴盛了几代以后渐渐衰落下来了,其根本原因是人丁不兴,子孙愚弱,以至于管帐先生当家。开始败落的时候,家底甚厚,有人想看看林家到底有多少银子,就对老爷说:“到了春上,潮气重,银子爱长蛀虫,你家的银子也一定长了虫,不信你去看,银子上有虫眼儿。”老爷先是不信,拿出银子一看,果然有许多小孔,就问管帐先生怎么办,管帐先生说:“瞅个好天头拿出来晒晒就要得。”——这管帐先生也是看见林家有了败相,于是吃里爬扒外,出这馊主意。——林老爷对管帐先生深信不疑,天天把银子搬出来用大竹羌(筐)晒,搬进搬出,晒晒停停,最终人们还是搞不清楚林家的银子到底有多少。
林老爷晒银子,每次朝大羌(筐)里摆放时总是一双一双地摆。他不会数数,但“双”、“对”是晓得的。这样一双一对地摆放,为的是有个“数”,怕别人偷了去。有人大着胆子偷了一个(不是真要他的银子,目的是试试林老爷是不是真数不倒数),林老爷发现银子不成双了,就大喊:“是哪个把我的银子偷一个去了啊!我的银子是成双的,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偷了吧,快还给我,莫惹我骂你!”偷银子的暗暗好笑,乘他不备,把那一个也偷了。林老爷再出来数双对时发现没有孤数,就高兴地喊起来:“着啊着啊!送来了就算了,我的银子是有数儿的!”
这林家在清末、民国初就衰败了,到解放时已没田地财产可分,也没恶霸地主可斗,只留下一品府第和一串传说故事。一个富甲一方的豪门大户成了过眼云烟。不过,前文提到,林家有一子在外读书另创大业,是实有其人其事的,其人叫林鹤鸣,青年时期出外求学,后来参加了革命工作,有子女若干,皆已成名成家;其妻姓涂名智,是北京大学毕业的;解放初期,大约是五二年前后吧,曾在贾庙中心小学教书,是贾庙山区的第一位女教师。
方永先,男,1946年生。大专文化程度。中共党员,中学语文教师。1968年参加工作,2006年退休。现任湖北省诗词学会会员、东坡赤壁诗词学会会员、团风县作家协会会员、团风县老年书画研究会暨诗书画联协会秘书长、《茶村》诗刊副主编。
文章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