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诊手记:一对老夫妻

快60岁的老吴和老伴李阿姨一同来扎针,老吴看上去老成持重,李阿姨看上去热情率直,夫妻俩坐一起,活脱脱一对阴阳。

两人第一次来扎针,有点拘束和紧张。李阿姨主要是双足大趾外缘、掌趾交接处肿痛,脚踝解溪穴、中封穴附近疼痛,经络循行是太阴经、阳明经、厥阴经。

下病上治,两侧症状差不多,按男左女右取穴,在其右手鱼际穴附近刺入一针。李阿姨动动脚,又脱下鞋子摸了几下,说,好像不痛了。

随后又在其右手腕阳溪穴附近刺入一针,问其脚踝处有何变化。李阿姨说,现在好像也不痛了。症状消失,原本厥阴经考虑的一针可以省去。

老吴的问题是左侧肩膀抬举及向后伸展不利,患处主要在厥阴经、太阴经、阳明经、太阳经,左病右治,在其右手腕部内关穴、经渠穴、偏历穴、支正穴附近各用一针。

老吴说,好像好了一点。上下倒换,在肘部继续用针。老吴说,又好了一点。老吴看上去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嘱其先去一边休息,静心感受一下症状变化。

留针结束,李阿姨满心欢喜,老吴依然那么淡定,两人称谢而去。

二诊,还是李阿姨先扎。这次的症状表现,大趾外缘不适明显好转,但还有疼痛现象;左手外关穴、阳池穴附近疼痛,手指抓握不拢,说是老毛病犯了。随证治之,右手阳明经合谷穴、太阴经鱼际穴、少阳经外关穴附近三针,不适症状基本消失。

轮到老吴,说,肩膀还是痛。这次症状表现主要在阳明经、太阴经区域。

在其右手阳明经偏历穴、太阴经经渠穴附近两针下去,老吴说还痛。上下倒换,在肘部曲池穴、尺泽穴附近两针,老吴说,还痛。继续倒换,在二间穴、三间穴之间横刺一针,老吴说,还痛。

我问,这几针下去没有变化?老吴肯定地说,没有变化。

我很奇怪,阴阳倒换两次,导引交流也挺充分,怎么患处一点变化都没有?这样的情形十分少见。

遇到问题,回到原点,重新识证。我再次用手触摸其阳明、太阴患处,问他到底是哪里痛?老吴说,不痛。我愣住了。你刚才不是说没变化,怎么又不痛了呢?

老吴用手指着厥阴附近,说,是这里痛,一直没变化。我问,其他还有哪里痛吗?老吴说,没了。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失误。在与老吴互动交流时,没有细致入微地去体察患者的变化及异常,而是停留在自己的思维和经验中,那一刻,偏了。

我跟老吴说,肩膀附近有六个不同的区域,用针后,你得告诉我是痛还是不痛,有没有变化;如果痛,具体是哪个位置痛。老吴点点头。随后在厥阴经求同气,不适症状很快得到改善。

三诊,老吴没来,李阿姨来了,这次症状比较多,双足外踝丘墟穴附近疼痛,左手外关穴及右手中渚穴附近疼痛,双肩肩井穴附近不适,老毛病头部右侧胀痛又犯了,但是大趾外缘好转很多,不适症状不那么明显了。

依然取其右手,李阿姨所述的六个症状全部在上焦,经络主要是少阳经,患处禁针,随即上证下取,在肘部少阳经天井穴附近刺入一针。然后问,脚踝还痛吗?李阿姨说,不痛了。手上呢?也不痛了。肩膀呢?好了。头部呢?现在也不痛了。

然后又在阳明经曲池穴、太阴经尺泽穴各刺一针,既是对治其大趾不适,又是强化调中之用。

四诊,老夫妻俩又是结伴而来。这次李阿姨症状已经大大为好转,老吴肩膀还痛,先扎。

这次学“乖”了,先跟老吴立“规矩”,对他说,我每扎一针,你就如实说一下患处变化。

老吴有点不好意思,说,我以为肩膀全好了才算好,现在知道了。这次用针,经络还是厥阴经、阳明经、太阴经,但是效果明显好了很多,我注意到,跟前几次用针相比,老吴眉宇间明显松了不少。

我问老吴,你这个病好多年不见好,在单位或是家里,这肩膀附近是不是有空调什么的?

话音刚落,一旁的李阿姨就数落开了,对,床头的空调就在他左肩上方。啊呀,这个老头子最喜欢空调,到家就要开,我实在无法忍受。

我说,老吴啊!这个你要当心的,尤其是夏天。我的话还没说完,李阿姨又抢着说,哪只是夏天啊!这两天回来哪天不开空调?

江南这个时节,白天气温才二十度左右,对于常人来讲,无论如何是没理由开空调的。老吴肩膀的不适症状,也终于找到一个真正的缘由。

我跟老吴说,要想治好你的肩膀,这些习惯不改变,我没办法帮上忙。即使治好了,还是会反复。而且,你老伴的健康也会受到影响。老吴说,原来这样啊。

这些话,不知道老吴有没有听进去。我们身体很多病症,就是这样不知不觉被自己慢慢养大。我们习以为常、甚至理所当然的一些习惯,有时恰恰就是滋生健康问题的土壤。

张三针笔记

三生万物   针行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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